谢苁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来来往往的宫人内侍一见她便低着头走过,却又忍不住偷偷拿眼瞄她,谢苁半边脸肿胀火辣辣的痛,膝盖也从最初的酸麻到了现在的钝痛,她知道再跪下去就会没有了痛觉,她作为宫女到如今除了这是第一次跪了这么久,她回头对琅娘道:“你若是觉得受不住了,就自己回宫,英嫔娘娘只是对我一个人有气,她是顾不上你的。”琅娘揉揉膝盖道:“小主说的是什么话,哪有主子受辱,奴才临阵脱逃的,主子跪多久,奴才就跪多久。”
“谢谢你,琅娘,”谢苁动容道,“从前也是,老为你惹麻烦,从我进宫开始,老是被她们欺负,把我要洗的衣物藏起来,往刚洗好的衣衫上撒灰,只有你对我好,一直都是。”
琅娘眼角微微湿润了,道:“小主不要再为原来的日子伤心了,从前再难过如今也好过了,奴婢也愿意陪在小主身边,无论小主是落魄还是尊贵,琅娘皆伴小主左右。”谢苁听到她这么说,心底很是宽慰,其实她想说,她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她就想着这么死了就好了,这是她刚刚与英嫔争论时突然萌生的念头。
她看着漫漫宫道长街通向的是无穷的黑暗,她谢苁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个小儿女,她父母兄长皆不在世,没有家族门楣让她光耀,唯有心心念念的言歌一人,如今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这里,她膝盖下冰凉的大地,是她唯一栖身的地方,也是她的坟墓。
她的脑袋微微发晕,耳朵里回荡的是言歌的声音,面前的宫道也变得摇晃了起来,她就要不行了,然后,对面的宫道突然就亮了起来,她模模糊糊看见两排人影点着一排琉璃灯走过来了。她看不清,只觉得这前方的路微微亮了。
跪在后面的琅娘眼见她就要不行了,伸手扶住她,便看见前面的来人,两排提着灯笼的内侍分列两边,一众宫女侍卫中间拥着一人,那人身穿一件明黄锦服,头戴白玉冠,皇家贵气浑然天成,琅娘的眼睛被那灯笼晃得看的不真切,谢苁先反应过来,沙哑着喉咙道:“嫔妾拜见君上。”琅娘心中惊讶,可瞬间就松了一口气,也随着谢苁行礼。
安容一见谢苁面色发白便紧张起来,可是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便上前查看,可是他是在昭元殿闻得消息赶过来的,急色匆匆这是掩饰不住的,他看向身边宫女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把谢才人扶起来。”便又宫女上前扶起谢苁和琅娘,琅娘身体底子不差先谢苁一步起来,谢苁体弱,缓缓起身时突然脚力虚浮,眼见着要跌下去了,这时安容突然上前,扶住她,众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安容心下不高兴,呵斥道:“连个人都扶不起来,都给孤退下!”他扶住谢苁的手腕谢苁想挣扎开,却被他握住,谢苁无法只得依靠在他身侧。
刚想抬脚走,却突然脚下一空,被他横抱起来,鼻息间是他身上的龙诞香的气味,她一抬头便是他的侧脸,他胸腔的心跳,谢苁的心也微微跳动起来,她不禁红了脸,道:“嫔妾能走,君上这样让嫔妾很是为难。”安容皱眉,直接无视了谢苁的话,朝着边上的内侍道:“前面带路!”
被人扶着走在后面的琅娘看到此景,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本来在昭元殿陪伴君上的欣妃突然被遣送甘泉宫,秋思苑的谢才人成了第一个被君上抱回宫的女子,六宫众人,有在看英嫔欣妃笑话的有,有嫉妒红了眼盯着秋思苑一举一动的人也有。
谢苁回宫时没看见长乐,随口问了一句,小宫苗苗告诉她道:“长乐姐姐听见小主受罚急得不行,在昭元殿口请见君上,本来被人拦住不让进,后来遇见大太监总管张公公便放行了,所以君上才知道消息,露夜前来解救小主,还……抱着……”谢苁听到最后脸红耳赤的,又问道:“那长乐现在在哪里?还有福全也不见了。”
苗苗又不高兴道:“欣妃娘娘以长乐姐姐和福全公公惊扰圣驾为由去领罚了,不过小主不必担心,只是小小惩戒,毕竟还有君上的颜面呢。”谢苁道:“没事就好,等他们回来,你要替我好好谢谢他们,今日之事若不是他们只怕我现在还在外面跪着呢。”
苗苗慌忙说道:“小主可真是折煞奴婢们了。小主真正要感谢的,应该是君上才对。”谢苁偏头看见里屋里安容已经歇下了,烛光里,他微微皱了眉头,似是睡得不安稳,谢苁已经收拾妥当了,道:“扶我去歇息吧。”苗苗便扶着她安歇了。
等宫女吹熄了烛火,谢苁躺在榻上,她慢慢睁开眼睛,她听见边上的人呼吸平稳,她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说,谢谢你。
在看不见的黑暗里,他嘴角上扬,轻轻笑了笑。
“废物!”欣妃抄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的砸向地面上,茶水溅了一地,丝丝冒着白气,“你就这么等不急吗?偏要这时候在她得宠的时候和她过不去,把事情闹到这一步,现在全宫里的人都在看本宫的笑话!”跪在地下的英嫔面色苍白道:“娘娘恕罪,嫔妾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是那个谢氏!是她挑衅嫔妾,无理在先,她说嫔妾是得不到君上宠幸的女人,我实在是气不过了,娘娘……这事怨不得我。”
“怨不得你?好好的她挑衅你干嘛!”欣妃恼怒的看着她,“现在君上也在她宫里了,本宫身怀六甲,不能服侍君上,好不容易有个晚上可以面君,就被你这么毁了……你这个蠢货!你知道被送出昭元殿会被多少人看笑话吗?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本宫身后捧着后脑勺笑呢。”英嫔也哭丧着脸道:“嫔妾就是想给娘娘出气呢,嫔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一见那个谢才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意逮着了个机会,就不想放过。”
“皇后娘娘让我们等,可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英嫔慎重的看着欣妃,“嫔妾就看那个谢才人不能留着不管,凭今夜君上前去相救就知道,这个贱人再留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欣妃目露寒光,可是回头有想起今晚的事就禁不住浑身发抖,她看向英嫔道:“本宫可以原谅你这一次,可是下一次,放机灵点,不要在做出?这样的蠢事了。”
英嫔垂首道:“是,嫔妾明白了。”
“你可以跪安了……”
英嫔从地上起身,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了欣妃看她走远了,突然面色一紧,捂着小腹,咬紧牙关道:“长喜!”事发突然,吓得长喜赶紧走上前来,扶着欣妃道:“娘娘你怎么了?娘娘。”欣妃头上开始冒汗,手指紧抓着位椅扶手,大口喘气道,“痛……”马上命人到:“宣太医!”
长喜正要去请太医,这时欣妃有叫住她:“先不要声张!”
长喜道:“是。”
等太医院张太医到了甘泉宫内时,已是三更半夜的时分了,长喜摒退了一些无关的闲杂人才偷偷把张太医放进偏殿,此时,欣妃已经好些了,卧在屏风后面的塌上,张太医刚准备行礼,这是屏风内的欣妃道:“免礼……先诊治吧。”张太医上前为欣妃把过脉,室内都是欣妃心腹,此刻都是眉头深锁,大气不敢出,因为他们都知道,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这个时候最要紧的就是欣妃肚子里的皇嗣而不是其他。
众人紧张的看着张太医的一举一动,只见他突然和缓了眉头道:“其实这不要紧,娘娘不需要因此担忧,娘娘只是急火攻心动了胎气,平时又忧思过重,静养些时日就好了,下官开几副药方给娘娘清静心安神便好了。”屏风内欣妃道:“知道了,你着手去办吧。”
张太医又道:“娘娘协理六宫,日理万机,可是也要注意身体,皇嗣的事,是万分马虎不得的。”欣妃知道自己如今身怀六甲,有心干涉六宫也没有这个力气了,只得叹了一口气道:“本宫的事本宫自己心里清楚,你退下吧。”张太医行了礼退下了,这时,欣妃唤过长喜道:“再替本宫去一趟太医院,这一次要你亲自去,去请宋大人来一躺。”
那张太医带着自己的陪侍走出甘泉宫步行了一会,眼看着就看不见甘泉宫的宫门了,张太医没有偏头,他看着前方没有亮起来的路道:“去告诉皇后娘娘,欣妃这一胎,保不住了。”那内侍低下头,小声答应了,等拐过下一个路口是,他提着灯笼,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了,只留下张太医一个人提着灯笼回了太医院。
长安殿内,皇后披着外衫坐在屏风内,外面跪着一个小宫女,那宫女看着屏风里并不真切的身影道:“英嫔娘娘与谢才人就是这样的经过了,对了……还有一事,奴婢看英嫔娘娘没有在意到……就是谢才人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穿着一身宫女的服制,在外面逛。”
皇后这才注意起来,她问道:“穿着宫女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