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眼见着谢苁满脸的不相信,便心里边有些困惑,按理来说她这般一点醒谢苁只要不是个傻子自然都会明白她在说什么,为何反问她一句:“你确定?”
“可是本宫眼睛里瞧着的雍容公主同着本宫见过的任何一人都没有半分相似。”他的声音冷冷的,在晚风里一丝一丝的传进春华的耳朵里,春华可是没有料到如今的变故,张着口想要说什么,“自然,本宫因为几年前的旧事的事,或许冤枉了你们家娘娘造了这么多年的孽债,可是你们也不应该这样来诳本宫。本宫还是长着眼睛看着的……”
“不可能,”春华反应过来,连忙回过头对着谢苁十分诚恳道,“樱雪宫便在前边不远处,那是雍容公主当年所居之地,雍容公主画像所藏于此,娘娘若是不信,即刻随奴婢过去,瞧一瞧那画中人,便知道奴婢说的是不是真相。”
她言语之间提及樱雪宫,这倒让谢苁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是当年的旧地,这么多年都未曾踏足于此,难道今夜就为了这件事而再一次踏足?可是眼下她的心里也是疑点重重,如果这样贸然去找安容为了护国公府的事情,只怕不行,还是要弄清楚才好。
于是谢苁便顾不得长乐的阻拦,对着春华道:“带路吧。”
长乐有些不放心,担心谢苁的安危,万一春华有什么不轨之心,那该如何是好,便忍不住皱着眉头对着谢苁哀求到:“娘娘……此人居心叵测,娘娘当真要去吗?”
春华见长乐不放心,便上前一步,冷冷一笑道:“固然娘娘如今所处之景困顿可是娘娘还是君上钦此的皇贵妃,位同副后,还是六宫里品阶最高的妃嫔,奴婢区区一个小宫女,永巷罪奴,怎可随随便便的就危及娘娘性命?娘娘若是不信也不必随着奴婢去了,毕竟有些事娘娘或许不知道才好。”
“别废话了,”谢苁心里边已经有了主意,不见黄河心不死,“本宫倒是不信,这小小一个樱雪宫里究竟能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尘封整座宫宇……永世不得入住。”又有怎样的前缘,使得王位上那一人苦心竭力,也要守住。
一盏孤灯明明灭灭的,在昭元殿的中央站着一个人的身影,他沉默的端摩着自己日日坐着的位子,半响,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只有诚公公沉默的站在边上,端着一沓厚厚的折子,周围安静得几乎就像是失去了声音一般,厚重的夜色覆盖这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安容的声音这才缓缓的飘散开来,他问道:“护国公府的事情,都了解了吗?”
诚公公回答道:“是,只不过皇贵妃那边还是没动静一切照常。”
安容缓缓的垂下眼睛,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圈,变得越发的孤寂冷傲,他淡淡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可惜的,孤会补偿她的,她将会是孤唯一的一位皇贵妃,自她之后孤再没有皇贵妃了,封号也要改了,不能叫‘容’了,等这件事情完了之后,孤觉得她也不会喜欢这个封号了,孤都已经想好了,‘襄’字便好。”襄者,助也。
“君上,”诚公公温顺的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忍心的瞧着面前的安容,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单薄的少年人了,他已经出落得越发成熟了,越发的同着历代的帝王相似,越发的凉薄,“君上就不能看着这些年皇贵妃的衷心上……稍稍宽恕些护国公府?一定要这样下去的话,这个世上有许多的事情便不可以挽回了,君上也知道,一个女子的心得来有多么不容易,君上也需要这么一个人来暖一暖心里的寒冰了。”
“小诚子,”安容的瞳孔里有些黯淡,他轻轻的说道:“不会了,十几年都过去了,可是孤从来没有半刻忘记过她,如影随形,长久以往,孤自己心里知道,这辈子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天下的人都叫孤万岁……那孤便一万年都忘不掉了。”他的尾音带了一丝不可察觉到的笑意,其实很少能在他的脸上看到苦笑。
灯光照在面前的画卷上,这是谢苁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那个画卷上的黄衣的女子,那女子眉如远山,站在那画里轻轻一笑,谢苁看着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寂静下来了,那些在空气中上下浮动着的尘埃便在她周围发出淡淡的光彩。
她可以看见安容在边上写的字,写的比他任何一次都要好,极其用心,她如今真的是不知道对着安容,她到底有多少是不知道的,他的过去她今日才触及,而且有一件事她并没有同着春华说也没有表示出任何异样,即使她的心里很是震惊,却故作不知的模样。
那画中的人,同着她所见的雍容公主没有一处是相同的长相,嫁去南蛮的,被封为雍容公主的绝不是不是当年的洛城城主。
春华的声音缓缓的从背后响起:“六宫中人皆知君上极为不喜洛城主,不光是从小生在一处也没有养出来什么情分,有好几次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都闹到了先帝跟前。其实这本是有原因的,当时的君上是六宫里最不受待见的小皇子,卑微而且孱弱,而洛城主是外戚之女,却被当时的太后梁氏看重留在后宫教养,生活起居比一般的皇子公主都要好,君上嫉妒,几次三番为难,再加上……后来君上同着原先的废太子夺位之争里,洛城主一族归属太子一派,两个人更是势同水火,是容不下对方的。”
这些事,即使春华不说,谢苁也有所耳闻,她抬起头来看着那女子,眉目之间的张扬明媚,果然强盛于一般女子,她在六宫的时候,应当也有着当年欣贵妃那般气魄,不,应当是比欣贵妃还要肆意,因为欣贵妃即使肆意张扬,她还是有着牵绊还是心里装着安容的,可是当初活在六宫格外受优待的洛城主绝对没有牵扯而放不开手脚。
“这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春华缓缓的走到了谢苁的身边,眼光直直的看向那幅画,她似乎也有些感触,六宫之处,外边的人,想进来,想来进来看看这人间富贵温柔乡里的纸醉金迷,那便也注定了这里边不知多少尘缘皆作飞灰一缕,“不同的是先帝三十七年,也就是废太子那一年。”
“三十七年?”谢苁眯起眼睛,她知道那一年,太子结党营私,先帝震怒,废太子,废太子自尽于城北护国寺,天下不禁歌舞,嫁娶如常,众人都在猜测究竟是怎么回事才会让当朝太子一败至此,“是君上继任太子那一年?”
“那一年,其实最先下狱被参奏审查的是当今的君上,”春华看着谢苁冷冷的说道,这是少有人知道的往事,“后来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先帝以为是自己错了,一般的错处便就是短处都不会往史书上边记,那一年,先是十一皇子安容被参奏指染兵权,结党营私,后来先帝派人审查果然在当时的镇北大将军府上寻得书信一封,便以此为证,圈禁整个容亲王府,叶氏一族奔走四方也没有找到办法救出他,直到要发落的前一日……突然便宣布那封信是出自太子之手,太子拉帮结派意图不轨,这消息来的突然,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谢苁没有经历过当年的旧事,可是听着便觉得心惊肉跳,有些艰险,在夺得王位这条路上,从来都不是好受的,便还是问道:“这又如何?”
春华皱了皱眉头,看着谢苁淡淡道:“因为啊,那天夜里有个人前去拜见了先帝,把一切都告诉了先帝,那个人不是旁的人……正是洛城主菏泽。”
“你的意思是当年的洛城主背弃了自己整个家族,背弃了太子一党,养育自己的梁太后,前去昭元殿告密了?”谢苁有些惊讶,随即心生出一种敬畏之意,这般肆意不惧结果的女子她确实是第一次遇见,“为什么?她,她……”
“永安元年,君上登基第一年,”春华回忆起那时,便有些不高兴了,“正妃叶氏理应为后,可是那一年,他却并没有立后,足足等了三月才立,而且还是太后逼着他才肯立后,太子一党那时早便已经剔除干净了,唯独剩下一个人禁足樱雪宫,这个人还是洛城主。你不要看着那些书上边说得有多么光鲜漂亮,其实这背后污浊不堪的很,也不觉得坐上了高位的时候人人都是快乐的,都有不得已的时候,君上如此,皇后如此,你也是如此。”
“后来的事情你大约也猜的到了,君上迟迟不处决洛城主,太后皇后深深忌惮,可是这个时候六宫知晓这份私情的人没有一个,连芳妃都不知道,后来南蛮入侵,请求和亲,太后举荐洛城主。”春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说到这里,谢苁已经有些不能忍受心里边缓缓如同潮水一般涨起来的悲伤,原来年年安容来到樱雪宫看的不是花,他看的是人。
谢苁问道:“君上如何便同意了呢?”
“君上自然不同意,可是太后皇后叶府手掌朝政大权,逼得君上点头。”春华缓缓道,“所以他才会这么恨叶家,后来不知多少年,欣贵妃出现了,皇后一见她便知道君上没忘,后来你出现了……你可是这么多年,君上最好的一枚棋子了。”她的眼角带了微微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