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苁刚刚听到叶家出事的消息时,在那一刻她的心里并非幸灾乐祸,在那一瞬间在她心里突然涌动起来了一层厚厚的悲伤的感觉,谢苁原先的谢家也是被抄家之后,才没落的,她已经很少记起来那段时日了,并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愿意去想。
那段记忆断断续续的,迷迷糊糊,但是总会让人觉得后怕,似乎从那之后这世界上所有的快乐都会在一瞬间付之一炬,灰飞烟灭,在无处追寻。
如今消息都已经传到了她这里只怕叶家可算真的是完了,唯独留下皇后一人身处中宫,如今以后皇后才算是真的孤身一人了。
“怎么会一下子这般严重?”谢苁问道,“前几日不是还是好好地只是斥责了几句?”
“原就是叶家自己作的,在这之前,君上御驾亲征那段日子,留着皇后管理后宫,叶相监国,谁知道他们一手遮天败坏朝纲,还企图沾染军权。”福全一说出来,谢苁便知道这一宗宗皆都是大罪,招招都是致命的,叶家必败无疑了。
谢苁只有一事不明,便又问道:“不知这告发的是哪一位?”
“娘娘先前病着,华亭公主进来看过也就是那几日娘娘正在昏迷中,人事不知,那时只怕公主过来就是有要事相商……如今东窗事发,揭露的不是别人,正是护国公府,一个个的收集了证据当初被叶家胁迫的那些人,无论老臣新人皆都带到了君上面前一桩桩一件件,皆都同着君上告明了,君上当下便下令查抄叶府,革了叶老丞相的职位,如今府里正乱着呢。”福全又回到,“如今娘娘的母舅家有功,娘娘也算是大喜了。”
谢苁有些糊涂了,这大喜来的有些突然了,却叫她猝不及防,她先前同着护国公府说过许多次,每一个大家里都未必是干净的,只是叫言喻在外边也不要太过于明显,暗自观察着,她一直都在暗自等待着,等待着有一日,她总能为言歌报了仇,如今她还没有下令,如何外边便先行了一步了,如今安晟还小,她也没有什么可以谋划的,在朝中也没有权势此时同着叶家相博是背水一战,太过于冒险了。
谢苁闭了闭眼,整个御花园里那一众人都在把眼睛瞧着谢苁,日光下澈,在她的发梢间缓缓的游走,满园的春花璀璨,而就在这般明媚温暖的季节里,叶家即将迎来它最后的末路,她原来不知道,原来毁灭一个百年大族只不过仅仅需要这么几句话而已。
她也记得,当年皇后下令杀了言歌的时候,也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
世间上的一切皆都是有报应的,每个人一生的运气是有限的,用完了便也就不剩什么,吃得苦也是定数,谢苁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头顶上正好是一棵垂杨柳,正好那时有些柳絮缓缓的开了,随风飞扬起来,在阳光下很是好看。
长安殿里如今已经是空无一人,只余下静悄悄的日影照在那些墙壁上,长安殿是历代皇后的居所,在最初的时候是太祖为自己的发妻所造曾经的椒房之宠,落到如今却不知道究竟是在何处便开始变了味,历代皇后极少数者可以称配得上宠爱一词了,这椒房之殿早已错失了其中的本身含义。
帝宫里面的情爱向来干脆,不喜欢的,那便是不喜欢,喜欢的,那便是真喜欢,绝对不曾拖泥带水,来来往往边都是这般,譬如,皇后心里十分的明白,君上对她,那便是永永远远的厌恶。
皇后已经脱簪待罪了,跪在昭元殿前,她本就有禁足之罪在身,其实那本不是她的罪名那是她二哥造就的冤孽,只不过安容有心在那时还记得起来她,便给了她一个罪名担着,如今叶家有难皇后想要闯出长安殿这却并不是难事。
皇后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云锦宫裙,果然已经脱簪,一张脸很是水色并不是很好,正跪在那长长的台阶下对着昭元殿里泪水涟涟道:“叶氏蒙难,身为中宫,本不该多言,可是叶家为臣妾母家,父母族人,兄弟姐妹,皆都在哪里,还请君上念及臣妾入宫多年,虽然于江山社稷并无功德,可是这些余年,虽不敢邀功请赏,但是统领六宫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再者,叶家几朝几代的老臣,这颗心都是为了君上生的,哪里敢有何事出来冒犯的,必然是有些群小在君山面前造次,还请君上明察!太后在天有灵,看到如今的局面也都要为此操碎了心……”
这辈子,皇后曾经有过两次前来昭元殿前脱簪待罪,前一次是为了珍嫔之事,这一次是为她的母家蒙难,一桩桩一件件皆都是为了那些人,她很想有一次可以为自己求求,别的不求,就求她的下辈子,过的安稳些便好了。
君上到底没能出来见她一面,也没有人出来问候一声,又加上今日叶府被抄本该是十分繁忙的,便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外臣自殿内出来,又有许许多多的小吏官员进来回话的,皆都见到了皇后跪在那处,也不好意思前来问候只是远远地行了礼便退下了。
皇后跪在那处等那天慢慢的黑了,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宫门落了锁已经没有人过来回话了。她这时已经累到了,没有了言语,只能听得背后突然传来了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急急忙忙的,皇后回过头一看原来是秋荣,秋荣一见到皇后便禁不住哭了起来对着皇后道:“娘娘……如今圣旨都下去了,朝廷里列出了许多大罪,每一样都是承受不住的,整个府里已经完了,我们得到了消息的时候本就晚了,如今大人连着夫人还有几位公子,都已经被流放到了边疆极寒之地,择日变动身了……”言罢。捂着眼睛哭的是肝肠寸断。
皇后本是个最没有情感的人,此时听闻到这些虽然并没有落下眼泪来,却也是有些震撼的,当下便觉得五雷轰顶,好似头顶上响了一声闷雷一般,满目的繁华之景在一瞬间都崩塌了,只余下满地的狼藉。
皇后脚下一软便跌坐在了一边上,散落的青丝在她苍白的脸颊边上,眼圈微红愈加可怜,她半响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木讷着道:“如何……如何一败涂地至此了?”
“娘娘,你且保重着身子。”一边上的春华转过身子来扶着皇后,在触摸到皇后的身子时候,才发觉原来从来没有觉得原来皇后的身子竟然是这般瘦弱的,皇后在如何强势,如何代表满门的荣耀,她也不过是个女子。
周围的人听到这般的噩耗便都催泪,皇后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咬牙切齿低声道:“不碍事……无论如何,本宫依旧是皇后!这要我还是皇后……我便没有输!谁说我输了!没有!”
就在这时候,她身后突然立着一个人影,皇后回过头来一看,那人站着,原来是一个她许久没有见过的人。边上的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对着那来人唤了一声:“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谢苁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皇后跌坐在地上,青丝散乱,眼中泛着泪光,面容煞白,甚是狼狈。
从第一次侍寝过后去皇后宫里请安开始到如今,谢苁从来没有见过皇后如此狼狈过,她向来都是端庄的,即使被君上问罪时她亦也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气质出来,却从来没有过半分失态,只不过她今日的处境岂可与此之前岂可同日之语?
“你来做什么?”皇后知道自己家落寞的事情定然是护国公府在背后捣的鬼,对谢苁更是连平时的礼节都没有了,对着谢苁怨恨道,“定然是过来瞧瞧本宫的如今落魄的样子好回去暗地里笑吧,如今你可是得意了?看见了本宫这样子可高兴了?”
谢苁淡淡的一笑,那样子到是十分的得体,如今该是她笑一笑的日子了,原先哭的已经够多了,她觉着这辈子坏的运气也该消退了,未来的日子,她有信心去把它过好,她对着皇后道:“怎会?娘娘何出此言?嫔妾才大病初愈,本来也不愿意出来走动,就怕遇见些人,今日若不是君上召见嫔妾夜间过来一趟,嫔妾也是不会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君上让你过来瞧一瞧本宫的笑话了?”皇后反问道。
谢苁用袖子捂着嘴一笑,眉梢眼角俱是嘲讽之色对着皇后道:“娘娘何出此言,君上同着娘娘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怎会如此落井下石,娘娘不必多想,春华……你家娘娘累了,你该扶着娘娘回去休息了,夜里风大,越冷越刮风便不是什么好事了。”
听到这里,皇后也是忍不住了,立马扶着春华起身,冲着谢苁喊道:“你少在这里蜜口蛇心,你不要忘记了,叶家也是同你这般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本宫也曾经辉煌过,你也一样,无论怎么样,本宫如今依旧是皇后,你我不妨打个赌,这辈子,君上唯独我一个皇后!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