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将军血:狼烟再起

第二十章 汉宫秋月

  楚王淡然一语,可把孙大佑吓得不轻,他大惊失色,匍匐在地:“还请楚王殿下明示!”

  任由孙大佑跪着,楚王再也不言语,仿佛独处一室,四下虚空,并无一物。他面色依然优雅,似乎忘了孙大佑,也好像他根本没说过那话。

  他目光悠悠,神思玄奥,面带讥讽,有些诡异,倒像病态——哼,皇兄啊皇兄,你处心积虑,终于动手了……

  赖祖宗之隐忍,奋数世之余烈,帝国朝日,蒸蒸日上。四海升平,百姓饱食终日,莺歌燕舞,四夷宾服,王者玉食珍馐,文玩逸乐。勇士守朱雀,名将镇玄武,胡酋远遁,不敢南下而牧马……总而言之,俺堂堂楚王,生的正是好时候!只可惜……

  只可惜美中不足,生得略晚了些,那个顶着太子名头的皇兄,哪一点比咱强?偏偏早生两年!父皇糊涂啊,真应该把他扼杀在净桶里……

  想俺楚王,聪明机敏,才貌双全,人见人爱,从来就是父皇的宠儿。记得小时候,每逢月到中秋,父皇总是大宴群臣,未央宫前十分热闹,看姮娥缥缈,听九卿笑谈,连吉祥话儿都才气逼人。俺坐在父皇腿上,吃不完的珍馐佳肴,那可是父皇用银著亲自夹菜……那时候无忧无虑,多么快乐!可惜人总是要长大……

  哼,太子!皇兄!

  你自小就残暴不仁,竟在宫中杀人,杀的还是……满朝文武,没一个人喜欢。你花样百出,笼络朝臣,可惜是枉费心机,你当父皇不知道!马将军不冷不热,郭将军若即若离,冯公虚与委蛇,就连小小的言官汲渊,也不把你放在眼里……

  汲渊为官清廉,家中老幼又多,乃至一贫如洗。有一次罢朝而归,太子偶见他面有菜色,便派人送去两头猪,哼,沽名钓誉罢了……汲渊将猪收下,马上杀却,一家老小大打牙祭,剩下的腌成咸肉,慢慢吃。随后就参了太子一本,说太子私交大臣,居心叵测,皇上不可不防云云。

  嗯,汲渊这话说得对着哩!

  父皇龙颜大怒,令廷尉彻查。查来查去,并无实据,哼,大臣都不理他,哪来的实据!父皇不免质问汲渊,汲渊义正词严:微臣所奏,千真万确,太子还送给微臣两头猪哩!

  父皇说:物证何在?

  汲渊双手一摊,如实说:微臣家贫,三月不知肉味,吃了。

  父皇眉眼一垂,马上传令太监,给汲渊家送去五口黑猪,语重心长道:汲爱卿,今后吃猪找朕,莫吃太子东西……

  还有一次,父皇听信了方士的胡言,说什么采补长生之术,便广选美人入宫。朝野各怀心思——有人家忧心忡忡,怕女儿幽居深宫,白白葬送大好姻缘。也有人家求之不得,盼着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连御史中丞索睢也动了脑筋。

  他家有小女,小字菱花,待字闺中,美貌绝伦,艳名远扬。上元佳节,仕女观灯,多少浮浪子弟趋之若鹜,只为一睹芳姿。他旁敲侧击,暗中托人打探,想把小女送入宫中,陪王伴驾,也算是一条捷径,位列三公指日可待……

  想不到太子不请自来,殷勤备至,说索中丞你自管放心,包在本宫身上,罢了本宫让太子妃照料于她,早日册封为嫔妃……索睢夫妇反倒心中打鼓,素闻太子残暴不仁,怎地今日屈尊枉顾?态度还这样和暖!他父皇的事儿,他这样上心?不对,别是他看上小女了吧……给太子当个嫔妃本是好事,别哪天他一不高兴给杀喽……索中丞心惊胆战,连夜请动媒妁,选了个姓马的人家,将小女许人了事……

  一时坊间笑谈:太子甫到家,吓跑索菱花,便宜马大哈,中丞真堪夸……

  太子啊,太子,瞧你这人性……任尔黄袍在身,窃据东宫,不过是仓中硕鼠,饱食终日,人皆远之,哈哈……

  父皇令你学文,文斗为师,学文不成,父皇令你学武,武曲为傅,浅尝辄止,哪里是个为君的材料!

  可父皇偏偏不废黜你!哪里才是个说理的地方……

  父皇虽值壮年,可是他见老了,不复当年雄心,少了杀伐果断,却多了疑心猜忌!不过父皇毕竟是爱咱的,把当朝文曲星给咱当老师,不是太子太傅,胜似太子太傅,偏偏咱不是太子……咱怎能不是太子!

  倒要好好争他一争!

  老师真是个人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是先贤张子房,他老人家不遑多让,运筹千里之外,亦能决胜帷幄之中……太子残暴不仁,他偏让俺仁德宽厚;太子咄咄逼人,他偏让俺温文尔雅;太子性情偏狭,他偏让俺示人豁达;太子学周公下士,群臣避之不及,他偏让俺学太公钓鱼,不理群臣趋奉;太子自伐其能,他偏让俺谦逊退让;太子说俺坏话,他偏让俺不出恶言……

  还说什么不争是争……倒是有些道理,只是这一味退让,忒也憋屈了点儿……

  这不,太子步步紧逼,愈发地张狂起来。他结交朝臣不成,竟然私蓄门客——他那门客可不同,皆是江湖豪强,亡命之徒!据打探有私盐贩子,有江洋大盗,还有黑吃黑吃相难看的县尉……可不像俺的门客,只是吟诗作赋,闲弄风雅。哼,早就想参他一本,老师硬是不让,说什么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还说父皇心如明镜,清楚得很哩……

  父皇清楚吗?我看是越来越糊涂了……

  此次离京出巡,一则增长见闻,二则了却老师夙愿,三则替父皇办些私事,以娱天年,也算尽孝,嘿……谁想太子果然张狂得离谱,竟然派豪客暗下杀手……

  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竟然还有刺客,这分明是要我的命、打父皇的脸!太子还不够狂吗?可是,天亡之何时哉!

  可惜你枉费心机,却杀我不成,其奈天意何!现在轮着我了,可休怪我辣手无情……本已打定主意,即刻具本上奏父皇,历举不法之事,请治太子之罪,可是……可是老师他毕竟棋高一着,让本王奏明遇刺之事,却只字不提太子,毕竟并无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真凭实据!

  倘能抓住一二刺客,严刑拷打,必能露出一鳞半爪,到时候,哼哼,我那太子皇兄,铁案如山,叫你百口莫辩!不击则已,一击毙命,不飞则已,一飞冲天,江山社稷,尽在我掌,美哉……

  孙大佑你个废物!

  楚王心中发恨,终于扫了他一眼,语气依然平和:孙太守,起来吧。

  孙大佑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爬起来猛擦冷汗,言辞也变得磕巴:下,下官这就去布置,不挖出刺客,誓不罢休!

  楚王粲然一笑:辛苦孙太守,不急,不急。

  不,不不不不,急!孙大佑风风火火出门而去,楚王越说不急,他越是心急如焚。这位楚王表面和气,肚子里长牙哩,刚才让俺趴了这许久!抓不住刺客,不知他如何收拾俺,别说这太守之位,便是项上人头,说不定是谁的哩……

  孙大佑起身行伍,虽然有些滑头,办起事儿来真不含糊。不多时,军中干将、衙门名捕、幕府师爷都被他拎来,先骂了个狗血喷头,连十八辈祖宗也跟着受累,差点儿从坟里蹦出来,滔滔口水归为三句话:废物!废物!废物!

  他咬住板牙,下了狠心:上至碧落,下至黄泉,给老子撒网、掘地、过筛子,不挖出刺客,龟孙子们别想回来!

  部下们唯唯而去,此一去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多少小偷惯犯,皮开肉绽,多少浪荡少年,哀叹流年,牢里难得客满,各有各的缘,各有各的冤。娘的孙大佑,我爹都治不了我,让你老小子给治了……一时上党大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三老四少,锦旗飘飘,学究宿儒,妙笔生花,齐颂太守之能……

  真正的刺客,或许已经远走高飞……

  这是后话。

  ……

  孙大佑安排停当,回来陪王伴驾。张恕四人正百无聊赖,这个破楚王,就这么干愣愣坐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也不传菜,也不上酒,娘娘的,早知如此,八抬大轿请我都不来……刘龙心里骂个不休。

  忽听堂外大乱,有军士呼喝:抓刺客!

  紧接着一阵劈劈啪啪、乒乒乓乓、叮呤当啷,拳掌相搏、刀剑撞击之声,动人心魄,不过听动静,人数倒是不多。

  孙大佑拔出腰刀,封住门口,唯恐楚王遭难。心中突突直跳,破口大骂:大胆刺客,竟敢到太守府来撒野,端的是活腻歪了!张恕四人也吃一惊,刺客真是不一样的物种……虽然这楚王看着别扭,真要遇刺,也不能袖手旁观……

  楚王端坐主位,不动声色,端一杯香茗,轻轻啜饮,这养气的功夫,端的十分出众,倒叫人佩服。哼,慌什么,门外有彭将军坐镇,还有孙大佑的精锐。刘龙作顿悟状:知道甚么叫贵人了,就是装样的功夫一流……

  “老儿哪里走!”,门外一阵振衣声,奔跑声,呼喝声,逐渐远去,湮没不闻。孙大佑心下着急,也跟着冲了出去。

  就一个刺客?还是个老儿?张恕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莫不是冲我来的吧……

  过了良久,孙大佑回来,有些垂头丧气。

  楚王正闭目养神,忽而问道:“孙太守,刺客抓住了吗?”

  孙大佑强撑道:“殿下放心,卑职已布下天罗地网……”

  楚王嗯了一声,便不再问,遽尔一语:“左丞相为何来迟?”

  孙大佑赶忙答道:“丞相大人这几日贵体微恙,咦,稍后,稍后便到。”

  左丞相?怎么又是王爷又是丞相的,好大的名头……倒叫人纳闷儿,也好,今日开了眼了……那孙太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谄笑道:“楚王殿下,另外一事已经办成,稍后请殿下过目。”

  楚王不置可否。

  这时,忽有军士报道:左丞相驾到!

  只见一人身着紫袍,走了进来,风采俊雅,目光炯炯,只是双颊微陷,有些憔悴。

  张恕一愣:左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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