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被带走已经好几日。

　　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好地在落花集门口玩，不知不觉一辆黑色的马车停过来。

　　怕自己在那挡了新娘亲的客人，他站起来，想要转身回去，却被人赶住肩膀。

　　接下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便是出现在这间破屋子里。

　　这里的孩子身上都很脏，如他这般衣着整洁的，委实没有。他们都比他小，还有的连话也不会说，动不动就躺在那里哭。

　　每当这时候，便有面无表情的白衣人进来，将孩子抱出去，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

　　起初莫离很怕，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依稀记得新娘亲同他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些坏人专门抓小孩子，将他们聚在一起，要么弄残了要饭供养他们，要么就卖去别处。

　　那群白衣人给他套了一副沉重的镣铐，拴住他脚，不得逃跑，每天只有一丁点儿食物给他。

　　莫离从来没有受过这等罪，没有营养又不卫生，他上来就病了三日。

　　被病痛折磨中，一个红衣女人来看他。

　　见了他的模样后，满意地点头笑了笑，然后他就被带去看了郎中，并被照顾到痊愈。

　　想起那个女人的样子，莫离竟然觉得有些亲切。

　　而且，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艳的女人，竟然比他的新娘亲都动人心魄。

　　红衣女人一天来看他数次，每次都摸摸他的小手，嘘寒问暖一下，后来还问他愿不愿意学习制香。

　　因着莫藏花便是香师的缘故，莫离对她很有好感，她身子上的香气和爹爹很是相近，让他闻了，莫名心安。

　　没有说自己的身世，莫离知道，在爹爹没有找到自己以前，不要违拗对方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所以，他点头表示同意，那女人见了，更是喜欢，便是给他的饭食都比旁的孩子要好。

　　莫离算了算，他在这个不知是何处的地方已经住了六日。

　　期间，他看到很多婴孩被带来，又被带走，然后又有新的孩子加入……

　　他们没有机会去外面，没人给他们洗澡、照顾他们，便是大小便，也只能在一个角落里解决。

　　夏天，天气很是闷热，屋里的味道更是难闻。莫离强忍着呕吐，同这些孩子们一起，过着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是这里最大的孩子，便是得了红衣女子特殊的照顾，也不会有人因为嫉妒而伤害他，最多便是围着他周围，眼巴巴地瞧着他手里的吃食流口水。

　　狠了狠心，莫离快速将东西塞进嘴巴里。他要让自己时刻保持最佳的状态，万一爹爹找来，他能够立刻同他走，绝不做那个拖后腿的家伙！

　　只是，看着周围的孩子一个个离开，熟悉的面孔逐一被陌生取代，他心里真的有些害怕。

　　红衣女人命人将他带去旁边的屋子。

　　那里的条件比这里好，只是住的都是咿咿呀呀的小孩子。

　　他们一个个很是可怜，尽管饿得厉害，也只能在固定的时候被喂食一些米汤。

　　莫离可怜他们，也会帮忙予以照顾。看着他们一个个带来又被带走，幼小的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有一次，他终于鼓足勇气，抓住要将孩子带走的男人衣袖，问出这个问题。

　　男人冷冷一笑，敷衍地说，他们每一个人都自有归宿。

　　莫离想，自己可能真是被坏人抓走，否则不会每天都能隔着门听到孩子的哭嚎声。短暂的惨叫之后，便归于宁静，每天会有无数次这样的经历。

　　被他照顾的孩子里，有一个女娃他最为关注。

　　那孩子粉嫩嫩的，可爱至极。睡着时，长长的睫毛投下深深的阴影，小嘴儿红如樱桃，很是漂亮。

　　每次莫离都会逗弄她一会儿，央着喂养的人多给她些吃食。

　　周围的婴孩不断被带走，今日终于轮到她。

　　“求你，不要卖了她！”莫离紧紧抱着闺女不撒手，“她多小，多可爱，留下她吧！”

　　白衣男人皱着眉：“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不想吃苦头，就松手！”

　　莫离咬咬牙，抱着女娃儿就往外跑，刚好和红衣女子撞了个满怀。

　　“怎么，你想留下她？”红衣女人巧笑倩兮，勾起的红唇如火焰，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盯着他。

　　点点头，莫离央求：“夫人，你这么好看，心地一定不坏。这小妹妹多可爱，不要卖了她！”

　　红衣女人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一副开心的表情：“你这小娃儿，端的会说话。好，咱们不卖。”

　　她声音有些沙哑，却也好听，莫离闻言，朝她甜甜一笑。

　　二人才要再说些什么，忽听外头嘈杂声四起。

　　女人眉头微微一凛，直起身子吩咐“将他们看好”，便闪身出去。

　　莫离抱着小女娃被关在屋子里，外面的声音更大，隐隐听到喊杀声。

　　他心里莫名兴奋：莫非是爹爹来救他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哀嚎声不断传来，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染红了地面。

　　一个个身穿飞鱼服的男人，手握绣春刀，穿梭在院落里。手起刀落，带走一个个生命。

　　莫藏花沉着脸，并没有在人群中多做停留，而是不断寻找着可能藏匿孩子的地方，偶尔用手中的花瓣，将冲过来的白衣人干掉。

　　“莫小哥，想不到你真的和仪鸾司的家伙们混到一起了。”带着面具的红衣人出现，竟是艳春楼的万艳春。

　　莫藏花心头一紧，醉长歌已经率先出手。

　　“羡之，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找莫离！”

　　深深看了他一眼，莫藏花离开，万艳春想要阻止，却被醉长歌出手拦下。

　　“本座来当你的对手，羡之且让他去做该做的事。”

　　万艳春面具下一声冷哼，提掌朝他打来。

　　醉长歌眼瞳一缩，白纸扇展开，一股劲风呼啸而出，同她斗在一处。

　　推开一道道门，除了惊吓过度，圆睁双眼看着他的孩子，便是如之前那般，在锅里被煮的只剩下枯骨的幽魂。

　　莫藏花一处处寻找，却不见莫离所在。

　　经过审问，那些白衣人供出，指使他们将小儿炼油的，正是艳春楼。他们以前只是寻些死了的婴孩炼，如今更加丧心病狂，竟然购买才出生不久的孩子炼油。

　　一些年纪稍大些的，被他们收在手下，另作他用，虽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莫藏花的心一点点被揪紧。

　　如果这里再找不到他的离儿，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抹鲜红的身影自眼前一闪而过，那熟悉的轮廓竟令他有些失神。

　　是我看错了吗，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莫藏花停在那，默默地问自己，在他思考的时候，那抹身影竟然再度出现。

　　她如同鬼魅，又袅娜娉婷，勾着莫藏花的视线。

　　“谁？！”

　　他终是忍不住，追着那身影而去。

　　“羡之，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虽然不大，却震得莫藏花心口通通直响。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那些刻意被他尘封的记忆被唤醒。

　　“羡之不答话，莫非是忘记了奴家的模样？”

　　红衣身影飘然而至，落在莫藏花身前。乌黑的长发如瀑布，柔顺地垂在背后，还没有露脸，已经让他呼吸一滞。

　　“你……”

　　嘴唇翕动，却只吐出一个字，心脏几乎要跳将出来。莫藏花看着她，迫不急待地希望她转身，又怕看到自己所想的那张脸。

　　“羡之……”

　　她黑发流动，渐渐转了身子，才露出半张侧颜，已经让他浑身发抖。

　　莫藏花从未如此失态过，只是在她面前，他全部的冷傲化为乌有。

　　淡淡一笑，她那双好看的凤眼看向他，流露出的风情，让莫藏花再也按捺不住。

　　“如、如月……”

　　他是在做梦么？

　　六年前已经死去的惠妃君如月，竟然就在眼前？！

　　“羡之，是想要同奴家动手吗？”

　　她的声音缥缈，随着红唇翕动，让莫藏花的心没来由地揪紧。

　　“如月，不……我怎么能对你出手。”

　　“那为何，羡之要在六年前，为我调制那款要命的‘锦衣香’？”幽怨地问了一声，君如月略略垂眸，“你可知，在禁城之内，我唯一不会防范的便是你。”

　　如同万箭穿心一般，莫藏花连呼吸都觉得痛。

　　他又何尝不想救她？

　　只是，却弄巧成拙，要了她的命！

　　“如月，对不起……”

　　眼底蓄着泪，莫藏花颤手，才抬起来，又停在那。

　　“羡之，为何要同仪鸾司的人联手？”

　　君如月脸上划过一抹忧伤，“六年前你们害我还不够吗？”

　　“不，如月，我不想害你！”莫藏花极力否定，同时伸手想要抓住她，“既然你没有死，便跟我走！”

　　“我现在还有事情做，我不能同你走。”

　　如幽灵般挣脱，君如月站到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

　　“羡之，我不怪你当年的决定。毕竟你是想要救我的。若是你还念着当年的情分，就不要阻止我。”

　　她幽幽开口，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羡之，我们还会见面的。”

　　而后，不等他答话，她便化为一抹红霞，消失在莫藏花跟前。

　　“如月！”莫藏花起身要追，手腕被人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