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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少年

龙与汗 阿武主公 4467 2021-08-05 19:10

  那是一串葡萄一样的、挂在马鞍后面的东西。

  一串荣人的首级。

  靺古兵总以首级计功。这其实没什么,荣军也是这样。但其中有个人头特别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小小的,大约五六岁女童的头颅。

  小女孩留着南荣女童常见的双髻发型。但其中一个发髻拆开了,跟其他人的头发绑在一起;一只眼睛被干掉的血糊了起来,另一只却因为头发吊着的关系微微拉开,从阿武乱的方向望过去,那只半开的眼睛似乎一直凝视自己。小巧的嘴唇在斑驳的血渍中微张着,好像为莫名其妙的死进行无言的控诉。

  这么小的孩童也不饶过?

  可恼啊,这些靺古蛮子!

  一个残忍的念头闪入阿武乱的脑海,他决定自己要比他们更残忍。

  于是,原本已经放下的箭又提上来了,这回不瞄腿了,直接锁定马鞍后面那只恐惧的眼睛。

  就在少年终于听清楚弓响是从路边破屋里传出来的同时;一枝箭也已经精准钻进他右眼窝。

  剧痛让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便仰着头倒下去。

  阿武乱用俐落的动作又抽出另外一枝箭,搭上弓弦。

  再一箭!

  这箭粗暴地贯穿少年的手掌,像根卯钉一样,把他整只手臂牢牢钉在城墙上。

  这时候,愤怒的阿武乱从阴影中冷冷地闪出来,缓缓走向少年。

  那可怜的孩子跪在城墙边,除了左手被箭钉在墙上外,其余全身都在抽搐扭动。眼窝上插着的那枝箭,就像一根从面孔长出来的树枝,冒着白气的鲜血随着脉膊的节奏,一股股从伤口边缘喷溅出来。原本红通通的脸开始迅速发白。

  “都是出来打仗的,你别怨我。”阿武乱这些话与其说是对那少年说,听起来更像是在安抚他自己。“杀她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也会被杀吧?如果荣人孩子的命在你们手里不值一文;那么你的命在我手里也不值一文。”

  阿武乱深呼吸一口气,夹杂着尸臭与火场焦味的空气令他隐隐作呕。

  这一整天杀了不少人,但年纪这么小的却是没有杀过。他把头转向别处,目光一刻也不愿再落在这个自己一手造成的痛苦躯体上。

  他活该。我没做错。

  阿武乱在心里不断自我安抚,用力吸了一口气,试着想找点其他更有趣的事情来做,以便忘掉刚才那恶魔般的自己。

  对了,不是说要挑坐骑吗?

  他眯着眼,认真打量着那两匹乖乖留在原地没跑的、粗犷矮壮、全身毛绒绒、前额鬃毛都绑了一根白缨短辫、腿上还有些淡淡斑纹的靺古马。他很快发现了,马儿身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长短兵器。

  “这…简直就是一座带着跑的兵器库!”

  的确,马刀、匕首、狼牙棒、短斧、钩绳、弓、箭囊、标枪甚至长矛,啥鬼东西都有。

  两匹都是这样。估计跑掉那匹老爸的马带了更多。

  可见靺古骑兵是一种准备充分、每个人都可以独立作战、随性使用兵器、打起仗来相当灵活的兵种。

  阿武乱心中暗暗吃惊,终于明白所谓天下第一骑兵并不是浪得虚名。

  但天下第一骑兵的坐骑挺让人失望。高头大马一直是阿武乱的菜,所以他特别挑了哥哥的那匹较大的栗色马来骑。但跨上去后,还是立刻无语。比起雪沐来,靺古马骑起来整体视线矮了一半。

  阿武乱试骑几步,感觉什么都不对劲。

  是因为靺古马比较矮吗?北族的鞍具坐不惯?还是因为心情不好?总觉得骑上后浑身不舒服。直到回头瞧见系在马鞍后面那串首级,才恍然大悟。

  同胞的怨念太重了啊!

  他跳下了马,一刀割断了绳子,把沉重的首级全都取下。

  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脸孔,胸中的怒火又烧了起来。

  真该死啊,杀了这么多荣人!

  他心里低吼着,同时将另一匹马挂着的首级串也都解了。两串共十几个人头一起扔进路旁燃烧的火堆里去。

  看着同胞的头颅在火堆里火化,特别是那个小女孩蜡白的皮肤被烧成粉红,然后逐渐焦黑,卷曲消失,塌陷在黑色的骷髅中,阿武乱心里再次肯定自己的残暴有理。

  但再残暴的人,肚子也是会饿的。在为栗色马扯紧肚带时,他意外发现马鞍右边的大皮囊里放了一个紧实塞满干肉松的牛膀胱袋,接着又搜出三块硬得像石头的干酪和一大块同样坚硬的面饼,左边还有个装了半袋马奶酒的绵羊软皮酒囊。

  靺古大餐?

  能吃吗?

  这念头在阿武乱脑袋只停留了非常短暂的时间。食物毕竟就是食物,本能的饥渴让再粗糙的东西也瞬间变成珍馐佳肴。

  他取下酒囊,不顾里头已经混了多少靺古人的口水,急急忙忙灌了一口。

  马奶酒的味道很酸,甚至还带着点辣味,刚入口有嘶嘶的气泡感,但流进喉咙之后,舌头上却留下了一股杏仁般的甘甜奶香,胃部热热的,感觉非常舒服。

  那小子活该。我没有错!

  嘴里喝着马奶酒,脑子还是不停吶喊着这句话。

  不但一点也没做错,还要把你们的酒食都吃光!

  毕竟饿了好几天。他一口奶酒,一口面饼加干酪,把牛膀胱袋子里的肉松一把把捏出来当配料,狼吞虎咽、事关生死地大口吞嚼,一下子就吃光了食物。

  肚子进了东西,反而觉得更饿,阿武乱继续把挂在另一匹马身上的食物也吃掉,才稍感饱足。

  接着,阿武乱将自己的箭囊插满了箭,把其他用不惯的兵器全扔进火里烧了,然后赶走了另外一匹马。

  骑上栗色靺古马,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望了一下跪在城墙边的靺古少年。

  那小子活…

  “该”字还没骂出口,但真骂不下去了。

  少年的样子实在很凄惨。左手被一枝箭高高钉在墙壁上,眼窝里插着另外一枝,人跪在墙边,头低着,但还没死。

  阿武乱叹了口气,他也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自己为什么决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对待他。

  刚吃下去的靺古大餐突然让他感到反胃,用意志力把涌到喉头的噁心感强压下去后,阿武乱发现自己满头大汗。

  少年没什么力气了,眼窝的血还在继续流着。但自始至终都没哭一声,似乎怕哭泣的抽动会让疼痛加剧,只是紧咬牙根,从喉咙深处发出虚弱的呻吟。他抬起头,吃力地睁开仅存的一只眼睛,眼神中没有恨意,更多的是恳求,求这个把他弄成这副模样的荣人发点慈悲,早些结束自己的痛苦。

  阿武乱避开他的目光,骑马往前走了几步,还是停下来了。

  “唉,无论之前犯了什么错,这样的折磨也太…”

  他抬起头,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抽出弓箭,闪电似地转身补上一箭,射进靺古少年的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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