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这位我一个朋友的...小厮。”
那人说话很慢,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嘴角含笑,“不知可方便拜见?”
周朱衣掩面直叹气,“改天吧,今日刚到这,他也需要休息。”
正说着话,那边魏青霄等了许久不见笔墨便出来看看,他一出门,就看到院门口笔墨正冲着他挥手。
“主子,你快来!”待魏青霄走近,笔墨把人推到周朱衣身边,“周小姐要出门,你陪她一起。”
“周小姐,不为孙某引荐吗?”
魏青霄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捏紧了,这人称呼周朱衣周小姐,不像是生意上认识的人,再看这人举手投足,倒有几分风流韵味。
“咳咳,这位是孙璋,这是魏公子。”
只看介绍的先后顺序,孙璋就知面前这人身份不一般,魏姓是国姓,再加上那声音尖细的小厮,他一俯身,“见过魏公子。”
魏青霄神色未变,只作势扶起孙璋,“苏公子多礼。”
只这一瞬,孙璋已经确认了面前这人身份,他对周朱衣挑了下眉,然而转脸就热情的邀请魏青霄,“今日在雅安别院有一聚会,不知魏公子可愿一起去凑个热闹?”
周朱衣捂脸叹气,她最不想来的就是此地了,这里文风盛行,又有几大世家坐镇,这些人各个都是七窍玲珑心,一个照面,就看穿了魏青霄身份,她还能说什么?她也很绝望啊!
这次魏青霄没有问周朱衣的意思,而是直接拱手道谢,“多谢孙公子,魏某初来此地,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客气了,魏公子能来是我们苏城莫大的福气,”孙璋当先一步领着人往外走,他站在了魏青霄的右前方,指路时总是侧身低头,神态十分恭敬。
雅安别院处在城北,旁边有一两处小店铺,别院门上是两个龙飞凤舞的‘雅安’二字,字形飘逸洒脱,魏青霄不由赞叹,“这字甚妙,不知是哪位大家所写?”
“大家称不上,不过一老贼罢了!”大门打开,主人家声音洪亮,以年逾花甲,身形却依然挺拔,一挥手,“众位请进。”
院内还有几位年轻公子,正围坐在曲水边上,几人落座,主人家拿起酒杯和筷子,轻敲三声,众人纷纷坐正。
“有众位风华在前,某越发觉得自己老了,今日厚颜做一回东道主,有歌有酒,尽可畅饮,只是有酒无诗未免单调,不知哪位高才?若能得大家认可,某有重礼相赠。”
这话一出,当即有人起身,“某不才,得了两句,全当抛砖引玉!”这人长着一副笑面,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两个酒窝。
“清歌淡酒烟雨朦,雅安院里会友朋,若得奇书天地论,挟金掷玉谢家翁!”
众人当即哄堂大笑,孙璋笑的歪倒在岸边,“你这小子,我们都还不知彩头竟然是王老珍藏的《天地论》。”
周围人笑的前俯后仰,两只手已经合到一起正要拍手正赞的周朱衣默默把手收回来,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这诗很不错吗?
被众人嘲笑,那位也不恼,反而对众人一拱手,“大家也别笑我,有真本事的尽可以使出来,不然我可就真把那本《天地论》拿走了!”
《天地论》是几百年前的圣人沈渊所著,这本书里涉及的内容十分庞杂,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医术、民生、风俗等等均有涉猎,沈渊花了几十年时间才完成一共十册的《天地论》。
然而当时皇帝昏庸,只希望百姓如牲口一般整日劳作,不希望他们得到学识,这本书随着许多难得的书籍一样被焚毁。
后来有传言说沈渊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早就让人把这本书的原本藏好,献给皇上的只是抄本。这个说法让不少人信服,《天地论》里也涉及到占卜、测算之术,想必沈渊也精通此道。那么他可以未卜先知也就说的过去。
至于王老手中的到底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来又有几位一一作诗,在周朱衣听来,各个都很好,足够她拿去应付闺阁小姐们的聚会,还能让人赞不绝口的那种。
直到孙璋整整衣服,“某不才,也有两句,请众位点评一二。混沌一出圣人及,万民归心乐安居。东南西北定乾坤,夏商周秦承天地。”
他刚吟完,便有人拍掌叫好,连上首王老也不住点头称赞,周朱衣也是一副与有荣焉,得意非常。
就连一直对这位孙公子略有不满的魏青霄都不得不赞赏一句,然而见到周朱衣也跟着叫好,他心里不痛快了!
魏青霄思索一阵,一拱手,“今日来此真乃魏某的幸事,孙公子才学过人,在下钦佩,见此情景心中也想出两句诗来,只当给大家添个笑料。”
他说的很谦虚,可众人没一个真的笑话他,反而神色俱都认真起来,孙璋端着酒杯的手都不由得捏紧了。
“院墙青砖碧,窗前听细雨。杏花梅子酒,醉眼看迷离。曲水环绕处,难解云霄意。今朝天地论,何如风吹衣?”
这诗自然好,众人纷纷称赞,唯有周朱衣有些坐卧难安,别人不知这‘风吹衣’是何意,她却还记得当初在京城外调戏魏青霄的时候。
孙璋若有所思看了周朱衣一眼,冲魏青霄举杯,“魏公子真是谦虚了,刚刚倒是我的疏忽未曾给你介绍,那位小公子是王家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说着,他一一把几个人介绍给魏青霄认识,那几人见他神色如此郑重心里也在嘀咕,倒是王老神色不变,像是早就料到一般。
几人里有王家的,有谢家的,俱是世家公子,最让魏青霄惊讶的是,竟然还有容家一位小公子。
这人是容老爷子也就是他外公的嫡孙子,算起来应该算是他表弟!好在两人长得完全不像,也没被人看出什么。
介绍完,王老一阵为难,“孙公子和魏公子的诗作俱是上佳,倒让老夫不好决断了。众位以为如何?”
“这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不如让他们再比过,诗词算他们平手,不妨让他们比别的。”
容礼小公子声音清脆,他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打扮倒跟几位青年差不多,外衫略显宽大,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举止一板一眼比旁边几个人还像大人。
“这倒是好主意!叔叔,我也要接着参加,不如比丹青吧!”王小公子欢快的让人去取笔墨。
“你这厚脸皮的!”王老怒骂了一句,却也没反驳,很快,笔墨呈上来了,众人不管是否擅长,都拿起笔来画上一点东西。
周朱衣没有被算在列,她本就是凑数的,借着孙璋的面子过来,实际上是为了一件东西。
王老这次突然打算把《天地论》送出去让人措手不及,周朱衣之前听到的风声是说王老打算卖掉一个红玉棋盘,配套的还有两盒子墨玉、白玉棋子。这可是好东西,不管是送礼还是留着自己用都好。
文人嘛,好面子,就算要卖也要附庸风雅一番,弄个雅会,曲水流觞,看谁才学高再卖给谁,几位来这的不过是凑个热闹,真想买的就会像她一样,找个才华过人的,一出口就碾压其他人。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不知王老怎么忽然换了东西,这《天地论》虽说有名,可谁知他手里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万一花了大把银子,买回去一本假的,她就亏大了!
她在一旁无趣的吃了几块点心,那边几位被请来的歌姬还在唱,琴声悠悠,水天一色。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画好了,相互传换,那位王小公子画的是麻雀枝头玩闹的场面,两只小鸟活灵活现。
孙璋画的是山水,烟雾缭绕,高山碧水间一艘小船徜徉其中,很有些韵味。
魏青霄就做在周朱衣旁边,对方画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是一幅桃花,桃花盛开,天上、地上都是淡色的花瓣。
最后,几人的画都到了王老手中,王老最后选出那位王小公子的画最佳。
孙璋开玩笑道,“人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可见王老是真的公正。”
王老是想把这一套《天地论》卖出去的,要是被自家那小兔崽子得去,他这么大力气不是白费了?更何况那侄子可不会给他银子。
“唉,众位才学让人惊叹,只是这彩头该给谁好呢?”
周朱衣举手,“老爷子,既然是王小公子赢了,不如就给他吧,你还有没有别的彩头,拿出来再比过。”
王老咳嗽两声,“周小姐莫急。”周朱衣一来,他就看出对方的意图,可昨日夜里忽然有人上门,他的那副棋盘已经出手了,今日众人都来了,他不好失信,只得把珍藏的《天地论》拿出来。
可见众人神色,显然对这《天地论》兴趣不大。
“所谓琴棋书画,下棋今日时间怕是不够,不如再比试一次琴艺,当可决出胜负了!”
他一说完,周朱衣看了看大门,想跑,魏青霄的本事她还是知道的,这里的几个人未必比的过他,若是赢了,她岂不是要把那《天地论》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