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主打算如何处置?”房遗直的眼眸里透着担心。
“像我阿耶这样的人, 那就只有一种办法, ”李明达顿了下, 和房遗直对视, 干脆道, “主动认错。”
房遗直不禁失声笑了, “却也不可全说, 顺着他的喜好来,不然圣人以后难再信贵主。”
李明达琢磨了下,点点头, 谢过房遗直的提醒后,这就回宫去。
李世民刚把调任崔清寂的圣旨发出去,就见李明达匆匆回来, 心里自然而然就以为李明达是为这事而来。
“特意这么早回来, 想和阿耶说什么?”
“阿耶怎么把崔六郎调走了?”李明达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沉下脸来, “刚好工部缺人, 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就想到他了。他父亲早年是工部尚书, 这方面有他父亲指点, 自然出什么纰漏。怎么,你明镜司人还是手不够?要和我把人讨回去?”
“没没没, 没这个意思,巴不得他走呢。”李明达嘟囔道。
李世民本来还计较李明达竟然为崔清寂和自己‘造反’, 当下只恨不得把崔清寂直接赶回博陵去。但她忽然听李明达说这句话, 好奇心顿时就被勾了起来。
“你巴不得他走?”李世民确认问李明达。
李明达对李世民嘿嘿笑一声,坦率地点了点头承认。李明达随后就跪在李世民的腿边,仰着头和李世民道:“阿耶早前和兕子说过那个婚约么,要兕子好好和崔六郎相处。兕子就想着只要和崔六郎关系好了,阿耶必然高兴。再者阿耶为兕子挑的人,那必然是十分费心,是万万里挑一的人选,兕子不该不满意的,该要好好珍惜才是。所以兕子这段日子一直很努力地和他相处,不过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倒不是说崔六郎不好,兕子努力发现了他身上有很多才华,能七步成诗,可出口成章,且琴棋书画样样厉害。可是兕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缺了点什么。”
李明达抖着修长的睫毛,垂下眼眸,闷闷不乐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一脸认错忏悔之状。
李世民刚刚看着李明达清澈见底的眼睛张得大大地看着自己,眼珠子亮晶晶地满是诚挚,这会儿一双可人的眼睛又忽然垂下了,哀哀戚戚地,顿然就让人心疼起来。
李世民皱眉看着李明达的额头,浅浅淡淡的叹了口气,把手放在了李明达的额头上。“这么说,你这些天都是逼着自己和崔清寂相处,其实你们根本不好。那你之前那些根本就是在做戏给阿耶看?”
“阿耶,兕子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李明达又抬眼望着李世民,眼眶红了。
“傻孩子,这怎么能算欺君呢,你是为了阿耶想和崔清寂好好相处。但人么,道有不同,有时候性子合不来就是合不来,也无关于人品。”这点人生阅历李世民还是有的。就比如他对于萧瑀,那属于合不来的那类。他明知道萧瑀品性不坏,但是每次上朝或是议事,这厮只要一张口,李世民就是莫名地打心里头郁闷,就是不爱听他讲话,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刚好戳中他生气的点。对他的这种不喜的程度,甚至甚过魏征十倍。
“阿耶,兕子错了。”李明达扯着李世民的衣袖,眼睛眨了又眨。
“不怪你。”
李世民叹口气,拍拍李明达的脑袋,安慰她。自己也反思起来,是不是给女儿寻驸马的时候,太过以自己的意愿行事,而没有去考虑兕子感受。是否真正适合她,令她喜欢?给兕子找的夫君,理该如他和长孙氏一般,要情投意合,伉俪情深。
李世民拉着李明达起来,要她别跪在地上。
李明达揪着李世民的衣袖,还不起身,“阿耶,那崔六郎并没有错。”
“行了,知道,阿耶不会迁怒到他身上。”李世民忍不住心酸,他的女儿就是太善良了,李世民狠狠点了下李明达的脑袋,“你呀,都快自身难保了,还要帮人家说话。”
李明达嘻嘻笑,立刻抱住李世民的胳膊,“自身难保?阿耶难道要罚兕子?”
李世民哈哈笑着,倒是很喜欢女儿这样对他撒娇。
“舍不得。”
李世民用手指点了下李明达的脑门,叫她以后别再这么多想,“不喜欢大可以不必强求,阿耶又不是不通情理。”
李明达连连应承。随后她陪着李世民用过午饭之后,就照常出宫,继续去明镜司研究案子。
李世民批复奏本之后,看了眼还在殿内候命的中书侍郎崔干,见他似还有话说,便叫他直言,不必吞吞吐吐。
“臣想和陛下好生请罪,臣对不起陛下。”崔干随即跪地,虔诚地给李世民磕头赔罪。
李世民惊讶,“爱卿这是何故,好端端地因何忽然请罪。”
“便是小儿崔清寂一事,怕是给陛下添忧了。”崔干道。
李世民笑了,“原来是说这事,你儿子规规矩矩的,也没犯错,怎么就给我添忧了?”
“那……是臣多嘴了。”崔干连连赔罪。
李世民哪会就此放过崔干,一定要他讲清楚缘由。
崔干便尴尬道:“是臣这两日瞧六郎面色不对,每日归家之后脸色并不算好。臣几次问他,他只道没事,再逼问就不说话。臣虽没有亲自抚养这孩子,但他的性子臣也了解一二,最是执拗不过,他这副样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公主性情温婉,最为孝敬陛下,臣因此很怕六郎做了错事,而公主因不肯令圣人担忧所以缄口不言。遂思来想去,臣觉得臣该来领罪,请圣人责罚,臣教子无方,罪孽深重。”
崔干说罢就再次磕头,磕得很响亮,可见其诚心。
李世民稍作思量之后,笑了笑,摆手让崔干起身。“既然你说清寂这两日性情不对,那咱们何不把人叫来问清楚。”
李世民说罢,就招手打发人去了。
不久之后,崔清寂便前来觐见,规矩地跪在大殿中央。
“你父亲可把你给告了,说你对公主不敬,可有此事?”李世民开门见山问。
崔清寂怔了下,然后免不得地去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崔干。
崔干冷哼一声,瞪着他,开口就骂他是不孝子,转而又跪地向李世民赔罪。
崔清寂垂首,默不还嘴。
“至今已经还是一句话不说?可是好大的胆子,我今日便是大义灭亲了,不认你这个儿子。”崔干气道。
崔清寂忙给崔干磕头,恭敬地询问:“父亲误会了,儿子并没有欺负公主,这辈子都不会如此。”
李世民一听这话,眼睛发亮地看一眼崔清寂。
崔干这时候便还要训斥崔清寂。李世民忙抬手阻拦,反斥崔干:“严父虽好,却也不可太过苛责了。倒是先听听这孩子怎么说。”
李世民随即好言询问崔清寂,可曾欺负过李明达,这些日子又因何心情不爽。
崔清寂忙否认,“至于心情不爽,那是因为清寂心里有结,但此事清寂不能说,请陛下恕罪。”
崔清寂说罢,就对李世民磕头。
“放肆,圣人问你话,你竟敢不说?”崔干气得不行,直叹他作为父亲太过丢脸,随即他就跪地,连忙又给李世民请罪。
李世民眯起眼睛,一面抬手示意崔干不许再说话,一面问崔清寂为何不说。
崔清寂紧闭着嘴,一脸难言之隐,只磕头跟李世民表示他真不能说。
李世民阴着脸默了会儿,又忽然厉声道:“你可知你忤逆圣命,会是何下场。你父亲而今也不保你了。”
崔干又磕头,转而担忧地看向崔清寂。
崔清寂仍旧沉默不言,保持着垂首认错的姿态。
李世民目光凌厉的打量崔清寂片刻,令屋内的氛围一度十分紧张。忽然间,李世民哈哈笑起来,开口让崔干崔清寂父子都起身。
“陛下?”崔干不解地看向李世民。
“都起来说话吧。”李世民随即敛住笑容,目光直击崔清寂,“你难言之隐可是跟晋阳公主有关,因此才不想说出口?”
崔清寂快速看眼崔干,崔干这时候也看向崔清寂,眉头紧皱。
崔清寂眨了下眼,对李世民躬身作揖,支支吾吾犹豫着,倒是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何必吞吞吐吐,可非大丈夫所为。我允你无罪,亦不会告诉晋阳,你尽管老实回复就是。”
崔清寂这才应是,回答道:“在明镜司时,贵主对清寂处处不错,但清寂始终感觉贵主她……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因此疑惑便不禁自责,以至于忧心过甚,才被父亲发现了。如今清寂已然反思,每日秉烛夜读,修炼自身,只盼不负陛下和祖父所望。”
“你这孩子倒是懂事。”李世民立刻就听懂了崔清寂话中的意思,转即对崔干笑了笑,“人有的时候真要讲缘分。”
崔干愣住,随即慌张地拱手,应承确实如此。
崔清寂半垂首,狠皱着眉头,默默不言。随即他听了李世民和他父亲说了几句朝中事,便就跟着崔干从立政殿告退。
父子二人上了马车,只是马车从承天门离开,本来一直闭着眼的崔干这会儿忽然睁开了,看着身边同样沉默的崔清寂,问他是何想法。
崔清寂从立政殿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反思,而今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经他从脑中过了数遍。
“诚如阿耶所言,晋阳公主果然不同,”崔清寂有些无奈地笑着,“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公主已经反应了过来,先我们一步。”
崔干皱眉点了点头,“此女子不一般,得幸她只是个女儿家,不然在她前面的皇子,只怕也比不得她。”
“她有才,聪慧,又不刻板,很懂灵活,这样的人不论男女,将来都必有出息。”崔清寂转而凝视着崔干,“父亲而今该是清楚知儿子的执着的缘故了?”
崔干捻了捻胡子,点点头,“你和你祖父很像,都是个眼光高的,她人我也满意。若晋阳公主能入崔氏,不日我博陵崔氏便会比今日更为荣盛。再将来,就更不好说了。好房子都是好石头一块块垒上来的。我们而今若能铺好这一块,以后只怕连起一座城的能耐都有了。”
“祖父也是此意。”崔清寂微微对崔干颔首算作行礼。
崔干点了点头,但却有些担忧地看崔清寂,“但而今我瞧公主对你,却似乎并不上心。这和皇家联姻的事,只能看缘分,强求不得。阿耶并非看轻你的能耐,但有时候人之间,确如圣人之前所言的那句,是要靠缘分的。”
“缘分固然重要,”崔清寂笑一声,“却也有一句叫‘事在人为’。”
崔干笑了笑,他最是喜欢这个儿子自信的样子。他拍了拍崔清寂的肩膀,嘱咐他道:“阿耶会一直支持你,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执着,若是最后事情不能成了,咱们也就罢了。命里若无莫强求,人生有很多活法,一样会很好。”
崔清寂点头,但面色却是未有半点动容。
崔干见他如此,也不说什么了,孩子想求上进,他总不能硬拦着。更何况他的儿子是有几分才能,何不先让他好好施展。
“你拿捏好分寸就是,切勿越矩。”崔干只嘱咐崔清寂这么一句。
崔清寂点头。
……
夕阳西下,没有风,晚霞消退之后,天地之间就变成了暗灰色。草木、屋脊,还有高高的宫墙,都笼罩在暗蒙蒙之下,周围更加寂静了,连蚊子的嗡嗡声都能听到。
李明达用扇子扇走了一只正朝她脖颈飞来的蚊子,跳下马,丢给了来迎接他的侍卫。她穿着一身紫色男装,背着手,迈着利落地步伐边往立政殿去,边问身边人今天立政殿内可有崔干父子来过。
侍卫应承是。
李明达顿住脚,看了那回话的侍卫一眼,便继续走,步伐比之前更快了。
李明达回房换了身轻便的女装,笑盈盈地去给李世民请安。
李世民一见女儿回来,高兴地伸手让她过来看看自己刚练好的字。李治此时正站在李世民身边,笑着叹道:“妹妹可回来了,就等你用饭呢。”
李世民看眼李治,忍不住哼笑道:“你九哥早就饿了,让他先吃又偏不,非要边抱怨边等你。”
“九哥是怕没人跟他抢饭吃,他就吃得不香。”李明达睨一眼李治,对李世民小声道,不过音量其实也可以令李治听得很清楚。
“才没有!”李治不满地看李明达,争辩道,“我这是惦记着你才等你。可倒好,到头来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阿耶看看九哥,他欺负我。”李明达依偎在李明达身边,告状道。
李世民哈哈笑着,他一向很喜欢他们兄妹俩斗嘴,恍然让他觉得自己身处的不是皇家,就是平常的小老百姓家,每天被一些不起眼的俗事,一些小吵小闹包围着,这种感觉令他觉得特别幸福和踏实。
李世民照旧还是要护着李明达,搂着李明达对李治嘱咐,“你是兄长,自然要让着你妹妹。”
“阿耶,我有理的时候也要让她?”李治不服气。
“你妹妹还小,不懂事。”李世民看了眼李明达,话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有些自我怀疑了。因为他家兕子的确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让人看着甚为欢喜。
李治无奈地叹口气,嘴角含笑道:“好好好,我永远是哥哥,让着你这个永远比我小的妹妹。”
李明达对李治吐了下舌头,然后问李世民能不能传饭。
三人随后便一同用了饭,吃饭后,相携去了花园里走走。李世民随后就转路去了杨妃那里。
李明达这时就不避讳地问李治:“听说阿耶刚见了崔六郎?”
李治一听她提到崔清寂,眉毛挑了下,嬉笑道:“是见了,怎么,你好奇他们说了什么话?”
“崔干也在?”李明达问李治,“那是崔干先在的,崔清寂才后来的,对不对?”
李治点头,不解问李明达:“为何问这些。”
“没什么,只觉得事情好巧而已。”李明达心里打了个警醒,就天天地笑问李治当时在不在。
李治:“我不在,当时我回屋了。”
李明达立刻敛住笑,跟李治挥挥手,“那我还有事,先回了。”
李治怔了下,忙喊道:“我也回去啊,刚巧我们同路啊!”
转即却见李明达匆匆而去,根本就没理会他,李治叹息不已。就这么被抛弃了,就因为他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贵主,明天是大理寺卿付春流的生辰,房世子在被邀之列。”前去监视房遗直的侍卫,回来一名和李明达禀告道。
“付春流生辰?”李明达应一声,点点头,打发侍卫去,转即问左青梅,“付春流的那个三女儿叫什么来着?”
“付红梅,去年庆丰宴的时候,她还和贵主说过话,自报家门过。”左青梅道。
“是么,倒没什么印象。”李明达叹。
“贵主想去付春流的府上?”左青梅一眼看破李明达的心思。
李明达挑了眉毛,琢磨了下,最终还是摇了头,“倒是想去,不过还是算了,免得被人捉了小尾巴。”
左青梅不禁笑,“小尾巴?”
李明达红了脸,忙摇头叫左青梅不要瞎猜,她不过是随便瞎说罢了。随即她就把左青梅和田邯缮等都打发了。一个人安静的在屋内,好生重翻惠安尼姑的证供。
左青梅出门之后,转身看着田邯缮,目光里透着严厉。
田邯缮被盯得心莫名发虚,不解问左青梅:“左尚宫为何这么看我?”
“贵主这两日十分反常,你该是知情。”左青梅直接说出自己的判断。
“不、不知情,我又不是贵主肚子里的虫,哪会贵主想什么我就知道什么。”田邯缮偏着头看着天空,躲过了左青梅质问的目光。
“到了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更何况我们贵主如此不俗,身边跟了些同样不俗的少年子弟,终究有个合眼缘的也不奇怪。”左青梅说罢,转眸看田邯缮,小声道,“房世子?”
“你怎么知道?”田邯缮惊诧地看左青梅,拉她到更为僻静的一边,嘱咐左青梅管好自己的嘴巴,切不可随便外泄。
“这还用瞒么,也不瞧我在宫中多少年了,什么样的没见过。贵主虽然会隐藏情绪,但到底是个小姑娘,怀春的时候,和同龄人没什么区别。”左青梅觉得田邯缮有些太过大惊小怪,“房世子人不错,喜欢他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至于这般神神秘秘?”
“人言可畏。”田邯缮瞪她,“左尚宫一向谨慎处事,怎么今天对这事都不以为意了。”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你至于对我这么神秘隐瞒么,却把我当了外人?”左青梅气道。
“不敢不敢,我的祖宗哟,这不是怕知道的人多,到时候会连累更多人么,而且也不好保密。”田邯缮叹道,忙请求左青梅千万不要见怪,“贵主其实也没有瞒着你的意思,不然哪能随时带你在身边,有时候也不忌讳你在。”
“这话有理,不过这二人要是真两情相悦,却是个难题,得让房世子好生努力才行。毕竟而今的阻碍,都是当初他用嘴闯下的祸。圣人对他其实一直很赞赏,当年长孙皇后在世的时候,房世子还只适合性子温厚的孩子,那时候圣人就很看好他,还说要配给城阳公主,虽是当时的戏言,可也见当时房世子就十分入圣人的眼。而今他变得比以前更好,自然会更得圣人喜欢,只可惜了,就毁在那张嘴上!”左青梅想起房遗直当初说的那两句狂话,就替公主着急了。
“唉,都在想办法,慢慢来吧,总归现在先把那个崔清寂弄走。”田邯缮叹道。
左青梅点头,随即和田邯缮行礼,自带一阵风走了。
田邯缮只好哭丧着脸跑去找李明达,和她回禀左青梅知情了。
李明达淡然翻阅着证供,随手记录要点,表情一点也不惊讶。
田邯缮见状也安心了,然后哀叹:“而今可真是愁事一桩接着一桩,案子没着落,一点线索找不到。贵主和房世子的事也是个大难题。”
李明达听他说后一句叹,警告田邯缮,“这种话以后不要说。”
“是。”
李明达看完尼姑的证供后,看到下面还夹了一个信封,“这是什么?”
田邯缮看着,想了想,“啊,这好像是当时审案的时候,调的当初山匪的证供,估计是放在一起了,就都给送了过来。”
李明达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桩事。她便顺手把信封里的证供拿出来看,目光随后就定格在当衙门的文书所做得结案的证词上。
“这上面说三个孩子。”
田邯缮不解:“什么三个孩子?”
“当时府衙剿匪之后,说是救了三个孩子。除了惠宁,安宁,还有一个。”李明达说罢,转眸看向田邯缮,“重查当时所有关于山匪案的证供,看看是否能找到关于当时这个孩子的线索。”
田邯缮应承,这就去传话给程处弼。
次日,天空淡蓝澄澈,万里无云。
李明达赶早到了明镜司之后,就从桌案上拿到了昨晚程处弼在京兆府和刑部翻找出来的旧档。她细细地从每一个山匪的证词上看起,发现山匪并没有提及三名孩子的事。毕竟这三名孩子虽然为尼姑所抚养,但却是他们的血脉。虽然山匪们都不清楚孩子的真正生父是谁,但恰恰就是因为这点不清楚,大概所有山匪都觉得孩子很可能是自己的,所以都不约而同地存着保住孩子的心思,故而没有一个人提及他们,皆默认这三名孩子是从外掳来的无辜者,由此也就护着这三名孩子不会因他们的罪名而受牵连。
李明达只能从当年负责此案的官员和衙差们入手,看看能否从他们的口中探知这另一名孩子的情况。
恰逢魏叔玉过来回禀,告知李明达,他的名单都已经按照他的之前的要求整理完毕。
李明达接过来看了两眼,点了点头,随即就把调查当年山匪案第三个孩子的事交给了魏叔玉。
魏叔玉应承之后却没有走,而是略有些犹豫地看着李明达。
李明达问他还有何事,就见魏叔玉看了看两侧。李明达会意,随即就将周围的闲杂人等打发走,让魏叔玉有话就讲。
魏叔玉:“听闻昨日崔干父子进宫了,我就有些担心贵主。怕只怕我们的小伎俩已经被他们发现,又反过来将我们一军,去告状给了圣人。若是圣人得知公主在暗地里对他使的手段,只怕会恼怒异常,冲动之下反将崔六郎直接指婚给公主。”
魏叔玉说罢,就跪地给李明达致歉,一脸着急地说道:“如果事情真如我刚才所言,那只怕难以收拾,全是我的过错,给贵主出了一个这样的馊主意。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崔家的人如此有城府,竟然敢算计公主。”
“他们父子昨天是来过,似乎也确实提过我,不过我到底先了他们一步,所以事情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李明达看出魏叔玉的慌张和后悔,知道他当初是诚心帮自己,也知道他现在是诚心的致歉。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缘由能去责怪他。
李明达让魏叔玉免礼起身,不必因此介怀。
魏叔玉到底是有一些歉疚,给李明达再磕了头,方起身。
“叔玉到底是年幼无知,欠考虑了,以后再给贵族出主意,一定要百思百虑,慎重斟酌之后再出口。”
“能得你此言,我倒也欣慰了。”李明达对魏叔玉报以宽慰的一笑,让他好生领差事办事即可,不必再记挂此事,权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打发走魏叔玉之后,李明达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转眸看着田邯缮,问他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不经魏世子说,我都料想不到,这崔家父子似乎并不简单。”田邯缮感叹道。
李明拿手托着下巴沉思,并没有说话,只是听田邯缮分析起整件事的经过来,倒是有诸多的巧合。还好他昨日京房遗直的提醒,及时的进宫将事情提前进行了解释,不然的话,只怕而今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次崔家父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圣人面见他们。君王的脾气最不好琢磨,若是直接告状,必然会引得他生疑,而今瞧她父亲的反应,应该是崔家这对父子很委婉自然地让她父亲意识到她并不是诚心和崔清寂来往。俩人必然没直接告状,也没有言语冒犯,很可能是以退为进,可见他们父子说话一定十分巧妙。
“贵主,那咱们以后可得防着点儿他们,这件事是不是也该告诉房世子一声?”田邯缮小声地征求李明达的意见。
李明达点头,“今天是大理寺卿的生辰,就等晌午过了,宴席散了的时候,再派人去通知他。”
田邯缮应承,回手就打发人去大理寺卿的府外等候。
谁知上午还没过,京兆府尹白天明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明镜司和李明达行礼,道大事不妙。
“出了一桩案子,京兆府虽然接到报案,但是这边实在不好处理,下官便特来此,想转请明镜司来负责。”白天明恳求道。
李明达刚刚从魏叔玉提交的这些失踪人员的名单中找到了一些线索。手头上有两个案子还查不过来,便不欲去管白天明说的什么麻烦。
“你们京兆府本来就人手足,而且近日也没有什么大案,我这头人少,还赶上两桩案子一起,哪有功夫再管你的事。”李明达道。
“贵主,这桩案子非您莫属,下官实在是不太适合查。”白天明叫苦不迭,再次行礼恳求李明达,听他讲完再做决定。
李明达便放下笔,看着白天明道:“行,那你说说看,我倒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案子非我莫属。”
白天明开口脆:“大理寺卿付春流的三女儿死了。”
李明达愣,“你说是付春流的女儿?”
“对,名唤红梅。”白天明回道,“人就在刚刚,大约三炷香之前发现死于闺房之中。”
“怎么死的?”
“这个……”白天明尴尬道,“还没有验尸,所以不好说。是她身边的丫鬟发现她裸死在闺房之中,随后还有别府的小娘子们亲眼目击了她的死状。下官当时人就在现场,赶过去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付春流难过的告诉我,里的情况不适合别人看,更不适合男子看。付春流的态度强硬,绝不允许男子进屋勘察。我只好命人暂时看守了现场,前来来恳请贵主帮忙。贵主为女子,方便出入后宅,不仅查案神断,而且身边还有全城唯一的女仵作。”
白天明所言的女仵作正是指左青梅。
“这倒是奇了,在父亲的生辰宴上,女儿好端端地会被人杀死在闺房之中。富贵人家的女子身边少不了有随从,可有目击证人?可有嫌疑人?李明达追问道。
白天明不大好意思地和李明达赔罪道,“其实这些都没有问到,光就勘察尸体一事,下官已经和大理寺卿起了争执,而今下官最大的能耐便是派人保护住了现场,为此已经和付春流闹得面红耳赤,其它的事根本就没有办法顾及和查问。不过这嫌疑人确实有一位,提起这事我就更糟心了。此人是付红梅在死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正是房世子。”
“这……这不可能!”田邯缮闻言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直摇头感慨,“房世子那般斯文的君子,怎可能去杀人。白府尹,这种时候您就不要随便开玩笑了。”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付春流他逼着我,让我一定要查清楚伤害她女儿的凶手,监视嫌疑人。众目睽睽之下我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能命人暂且把房世子监视起来。”白天明哭笑不得地诉苦道。
李明达即刻叫上左青梅,带人直奔大理寺卿付春流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