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人,归国事情定下了吗?”
石三刚一回到鸿胪寺,便被王凝之、王鬻之、陶渊明、谢道韫几人团团围住。
不待喘口气,石三便笑道:“成了,已与秦朝礼部交涉完毕,咱们可以归国了。”
一边说着,石三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得意洋洋地说道:“通关文牒在此!”
众人闻言,纷纷凑上去看。
石三打开通关文牒,只见上面果真写着允许晋朝使团归国,还附带着大秦中书省印章、大秦礼部印章、以及礼部尚书李暠与礼部侍郎裴盛秦的私章。
拿着这份通关文牒,晋朝使团便可出长安一路南下,直返晋境。
“数月前,石某带着诸君远去秦朝,现在到了将诸君平安带回家的时候了。”
石三很是高兴,他自认为这次出使秦朝的任务完成得很是圆满,尤其是嵇旷擅自刺杀裴盛秦之后,石三认为若不是他应对得体,晋朝使团那次早就团灭了。心里正琢磨着回国之后等待自己的封赏。
“好,好,好!”
王鬻之抚着胡须,连唤了三声好。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陶渊明也忍不住吟诗一句,以表心中欢喜。
“哈哈,吾自太元八年九月二十七日被掳去国,至今整整八月。终见归期,此喜事,当浮一大白!”
王凝之更是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可谓是喜极而泣。
只有谢道韫神情纠结,似乎并无喜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三看出了谢道韫的异样,不由问道:“归国在即,逢此喜事,王夫人却似乎闷闷不乐?”
“啊,有吗?”谢道韫一惊,反应过来,随口寻了个借口道:“只是想到嵇侯身陷囹圄,不能与我等一同归国,颇为伤怀。”
“原来如此,此事也是无可奈何,惜哉嵇侯。”石三点点头,表示认同了谢道韫的说法。
王鬻之冷哼道:“嵇旷那狗东西,妄图行刺裴侯,险些害了咱们大家伙,活该他蹲大狱,最好关死他!”
随后石三等人将晋朝使团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宣告了这一好消息,引来众人欢呼。
“今日起放假三日,大家可以自由活动,或整理行装,或拜访在秦亲友,或游览秦朝帝都皆可。三日之后,咱们便启程归国!”
石三定好了三日后启程,这三日便索性给整个使团放假。
使团众人解散后,石三叫住使团的几位主要人物:“陶祭酒,王太守,还有左将军夫妇,今日大喜,咱们不如找个地方喝一杯?”
文学青年兼裴盛秦的粉丝陶渊明建议道:“听说长安有家酒楼叫春风楼,楼内有裴侯题的对联,不如就去那里喝酒,陶某也好瞻仰一下裴侯的墨宝。”
石三哈哈一笑,道:“就依陶大人!”
几人都没意见,便谈笑着往外走,顺便唤来一位鸿胪寺的秦朝官吏,打听明了春风楼的位置。
刚一出鸿胪寺,便见前方一人踉跄着步伐,摇摆着朝鸿胪寺走来,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似乎遇到个醉汉,却是晦气,咱们绕过他吧。”
见那醉汉直直朝着石三一行人走来,石三眉头一皱,便打算绕开。那醉汉穿着很是华丽,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归国在即,石三可不想在秦朝惹事。
谢道韫却道:“咦,那人身形却是有些熟悉。”
石三问道:“王夫人见过那醉汉?”
谢道韫却看向王凝之:“王凝之,你看那人,像不像是......那位。”
谢道韫如今和王凝之隔阂日深,已经懒得叫他夫君了,基本上都是以名字相称。
王凝之也开始打量那醉汉,随着醉汉越来越近,王凝之终于将他认了出来。
“还真是他,大凉皇——”话说一半,王凝之反应过来,赶紧把一个帝字咽下去:“啊不,是归义侯!当初会稽一别,却是大半年不曾相见了。”
“哦,原来那醉汉是归义侯。”石三没见过张天锡,不过也听说过他的故事。张天锡去年跟着朱序叛逃去晋朝,到了会稽被王凝之设宴招待,结果在宴席之上,惨遭裴元略裴盛秦父子连锅端。
这段袭会稽的故事如今传遍大江南北,是少年名将裴盛秦的光辉事迹。张天锡作为故事里的丑角,自然也是颇为出名,只不过出的不是什么好名声罢了。
石三自然也知道张天锡和王凝之夫妇有交集,于是便道:“既然是左将军夫妇的故人,左将军夫妇可要上前一见?”
谢道韫撇过头去,她对张天锡可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不肯去见。
王凝之却还记得那个一同被俘的难兄难弟,便颔首道:“诸位大人稍等,王某上前去与归义侯一见。”
当下王凝之便施施然上前,走到张天锡面前,作揖道:“王凝之见过归义侯,自会稽一别,大半年不曾相见,侯爷可还记得王某乎?”
“好啊,王凝之,当初便是你这狗东西,口口声声说能召唤鬼兵御敌,于是大开城门不设防御,这才使得会稽沦陷,害我又被抓回秦朝。王凝之,我与你何怨何仇,你却要这般害我!”
张天锡见了王凝之,顿时双目赤红,神色狰狞,恶向胆边生。
王凝之本只打算与张天锡打个招呼,谁知却遭到张天锡当头棒喝,顿时便懵了:“王某好意来与张侯一晤,张侯为何恶语相向啊!”
张天锡早已醉得意识不清,全凭一股怒气撑着,满心想着要寻东晋使团的晦气。这时找着了发泄目标,便也懒得与王凝之废话,只见他摇晃着伸出斗大的拳头,便直直往王凝之脸上挥去。
“贼厮,看打!”
喝醉的人气力本就比平时大上几分,要不然也不会有醉拳一说。以王凝之的身板,就算平时也不是张天锡的对手,何况此时张天锡还打的醉拳,王凝之更是躲都躲不掉。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开始回荡在鸿胪寺外。
......
“左将军浑身上下,共骨折二十三处,其中尤以右腿小骨断裂最为严重。幸好治疗及时,已无性命之忧,不过短时间内,却是动弹不得了。”
医师收回了放在王凝之脉搏上的手,宣告了治疗结果。
王凝之躺在榻上,围绕在他旁边的除了石三、陶渊明、王鬻之、谢道韫之外,还有裴盛秦——晋朝左将军在大秦帝都被人打骨折了,裴盛秦作为礼部侍郎,于情于理都得来看看。
当然,旁边还蹲着已经醒酒的张天锡,酒醒了,胆子自然也没了,张天锡晓得自己惹了祸,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至于医师,是裴盛秦从太医院里找来的名医,他也希望能把王凝之治好。若是王凝之在秦朝死了残了,就算只是意外,那也是重要的外交事故。
“医师,你说王大人短时间内动弹不得,不知这短时间究竟是多久?”石三焦急问道,他倒是不担心王凝之的死活,他只是害怕王凝之的伤势会影响晋朝使团归国的行程。
那医师叹道:“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起码三个月内,左将军得躺在病床上了。”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石三惊呼,王凝之三个月不能动身,难不成整个使团还得留在秦朝等他三个月吗?
裴盛秦也问医师:“左将军之伤,是否会留下残疾?”
医师摇摇头:“还好行凶者用的是拳脚,而非利器,兼之治疗及时,只好好生歇养数月,左将军自可恢复如初。”
裴盛秦松了一口气,只要王凝之不残就好,至于他能不能按时归国,那就和裴盛秦没啥关系了。反正通关文牒也给开了,章也给盖了,他自己因事不能动身,也怪不到裴盛秦头上。
“裴侯,本侯当时喝醉了,所作所为,并非本心啊......”张天锡开始向裴盛秦讨饶。
裴盛秦不肯接话,只是摆摆手道:“当街打人之事应该京兆府来管,不是礼部职责,张侯不必对我说。且先回府吧,本侯会将此事如实报知京兆府,届时自有官差上门问责。”
行凶打人之案本是由京兆府负责处理,不过事涉外宾,裴盛秦作为礼部侍郎,真要想插手也是有资格的。但是裴盛秦现在本就很是头大,如何还有精神理会张天锡,索性先将他打发走,再把皮球踢给京兆府。
张天锡在一众晋人的怒视下,灰溜溜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暗自琢磨着等京兆府的官差上门时,如何给自己辩护。
张天锡一走,石三等人也开始商量起来。
石三和陶渊明一致认为,不能因为王凝之而改变行程,干脆把王凝之扔在秦朝养伤得了。若是王凝之只躺个十天半月,那么咬咬牙也就等下去了。但王凝之这一躺就是三个月,使团上下百余口人,再加上几十个愿意归国的原会稽官绅,个个都归心似箭,如何等得这么久!
王鬻之原本还想说等等王凝之,不过转念一想,还得再在秦朝待上至少三个月,一下子就不愿意了。虽说鸿胪寺招待外宾的规格不算低,也不曾短了晋朝使团的吃穿用度,但终究远不如他们在晋朝过得那么骄奢淫逸。正所谓由奢入俭难,他们在晋朝作威作福惯了,在秦朝却得夹着尾巴做人,自然不愿意久留秦朝。
于是王鬻之在纠结半天后,也同意了石三和陶渊明的意见。
“既然如此,我等先归国,便留凝之在秦朝歇养,待凝之伤好时,差不多嵇侯也该出狱了,凝之正好与嵇侯一同归国。”
一正两副三位晋使,在商议之后,得出了以上解决方案。至于谢道韫是没有发言权的,她和王凝之夫妇二人在使团中身份虽然尊贵,但毕竟不是这次出使的使臣,并没有资格决定使团行动。
“道韫孙媳妇,你也先随使团归国吧,几月之后凝之归来,你们便可夫妻团聚。”王鬻之倒是还记着他这个侄孙媳妇,好心劝道。
“不了,我和王凝之既是夫妻,他在秦朝养伤,我岂有独自归国之理?”谢道韫偷偷看着裴盛秦,不知为何,突然便不想归国了,鬼使神差地说道:“我要留在秦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