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司安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远远回首看了一眼主看台上只剩下的太后和潘月卿，眉头微微一皱，赖长娅的马车挡住了他的视线，眼前的窗口藕粉色帘子被缓缓拉开，赖长娅端坐马车中间，她身边的女婢适朝开口朝着齐司安恭敬道：“请问殿下要去何处？”

　　齐司安抬眼看着适朝身后面色如常的赖长娅，目光微敛，缓缓坐回了马车的正坐上，他身边坐着的拾光凑过去开口回应适朝道：“殿下去何处，不是应该打听的。”

　　适朝冷笑一声，看着拾光：“无妨。”

　　拾光缓缓放下窗帘，只看见齐司安闭上眼，他伸手缓缓齐司安的腿上放上一个暖炉，有些担忧开口：“殿下又不注意腿脚了，马球那等运动，边大夫不是跟您说千万注意吗？”

　　齐司安啧一声，有些不悦睁开眼，瞥了一眼拾光：“多嘴。”

　　拾光默默一笑，一点也不恼，他抬手缓缓在齐司安的小腿上微微捏了捏，目光平淡有些意味深长道：“殿下觉得，太后娘娘会跟潘月卿说些什么呢？”不自觉中咬重了太后娘娘四个字。

　　众所周知，北齐如今有两位太后，如今这一位是先皇的正妻，也是她选中了年幼的陛下一路扶持而来。而如今的陛下，却有一位位份不高的生母，因为种种原因这位太后娘娘默许了陛下的生母的存在。皇室之间的关系向来非常复杂，不仅是两宫太后并行，就是陛下后宫那些嫔妃也没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齐司安抬手在揉了揉眉心：“走吧。”

　　拾光应了一声是，马车缓缓而行，耳边传来赖长娅的马车也跟着动的声音。拾光目光微敛，正要伸出手去一铁镖破了那马车的车轱辘轴，却被齐司安抬眼制止了，拾光有些恍惚开口：“殿下近日来变了许多，不合时宜的心软可是会……误了殿下这多年来的计策。”

　　齐司安闭上眼，不回复他，但拾光却极力尽到一个近臣应该做到的规劝：“殿下何必头疼，既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便让浪头吞了那‘不自量力’的小石子，何苦还要将小石子捞回来。”

　　“她有用。”齐司安鬼使神差开口，下意识解释道：“至少比外面那个有用。”

　　“但赖小姐能给您带来世家大族的支持。”拾光疑惑开口，在他看来代代君王都是和世家大族成亲，没有人真正清楚世家到底有多大的财富和权利，虽然现在的陛下铁血剑豪，但也在很多时候受到世家的掣肘。若想问鼎，便需要鼎力相助，这早就是一个不成为的规定。

　　拾光稍作迟疑，还是朝着齐司安开口，压低了声音有些急躁：“据满天星所知，二殿下近日来与赖小姐交往非常频繁。”

　　“拾光。”齐司安沉了声，喝止了拾光无休无止的说教。他睁开眼面容冷漠，完全没有方才和善的模样，拾光看着齐司安模样，有些无奈与委屈应了一声是。有些不挑开一个缝隙，看着依旧跟在后面的马车：“回皇宫么？”

　　齐司安原本打算轻轻应了一声，但在话音出口的那一瞬间又咽下，他深吸一口气，却改变了主意：“不走了，掉头，孤去看看。”

　　“殿下……”拾光张了张口，还是没敢违逆齐司安的话，他抬眼蹙眉，却还是咬了咬牙，马车快速掉了一个头，朝这看台的方向缓缓而去。

　　太后深吸一口气，看着站在自己跟前不卑不亢却似一只刺猬一样的潘月卿，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换什么，更不知道是否值得这么交换，不是天家向来无情，而是她的满心满意的轻易似乎重来也没有得到好的果报。

　　可人心肉长，她缓然开口：“洪七窍一直以来都放不下你的母亲，他们年岁相差太大，但感情却并非虚假。他是常年行走在黑暗之中的人，所以想什么都要带上一点阴谋诡计的味道，他一直怀疑你母亲的死并非意外。”

　　“是，臣女也一直认为母亲的死并非意外，在这一点上，看来臣女倒和洪公合拍。”潘月卿噙着笑，目光平淡不见波澜。她早就猜到洪公与母亲之间必然有些渊源，只是她不敢如此大胆的设想。

　　“哀家认同你们的看法。实际上，苏澜很早就显得不对经了，她怀着你的时候还经常进宫来，但怀着那个时候，却一次都没有来探望哀家过。哀家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洪七窍应该知道得多一些。”太后鼻头微酸，看着潘月卿依旧古井无波的模样，无奈一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太后娘娘说得是。”潘月卿静静回答，却有几分水火不侵、软硬不吃的意味。若是太后一盏茶之前并不和她提及母亲，不试图以母亲的事情为筹码与她交易，那么她说不定还真的会被打动。

　　有些时候，她对人的认知还真是浅薄。就像之前她总是信誓旦旦，太后娘娘会看在母亲的份上，保护她一些，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她忘记去设想一个能熬过北齐最风雨飘摇时候的女人，就不会太过被儿女情长束缚。

　　母亲孕期之间的奇怪之处，她可以再与外祖母求证。而今日她知道，依靠太后这条康庄大道应该是行不通了。在潘府里的不过是小打小闹，当她将手伸到上北坊伸到朝堂之上时，正要一步一步折断齐思程的翅膀时，却发现这比行军打仗难多了。

　　“皇祖母。”不等太后娘娘开口，看台下齐司安一跃而上，他朝着太后恭恭敬敬拱手行礼，笑道：“孙儿正要进宫去，不知您是否要与孙儿同行？”

　　太后原本被潘月卿的模样已然挑起三分火气，只是看见齐司安慌忙而来，她松了口，抬手示意齐司安扶起自己，下一息朝着潘月卿意味深长道：“好自为之。”

　　潘月卿轻笑两声，应了一声是，福了福身子朝着远去的太后和齐司安大声道：“臣女恭送太后娘娘，恭送襄阳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