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月卿第一个应了一声是，而后施施然坐下。齐泰却起身朝着边上一个年轻的内侍招了招手：“棋奴，你代替朕下。”潘月卿看着那年纪不大的小内侍，心下却明白齐泰的棋艺并不通，也不想在这些人跟前丢人，所以才召来专门培养的棋奴。

　　“你们都是出身书香门第，但可不要小看这个小小的棋奴，人家人还没有豆丁大的时候，就开始摸棋了。”齐泰淡淡开口，棋奴微微躬身跪在了齐泰身边。潘月卿看着这小内侍动手倒是很中规中矩，齐泰便在边上稍稍威胁道：“棋奴，你要是赢不了三个小丫头，朕可是会让你师父好好的罚你。”

　　棋奴袖手平举，朝着潘月卿等人道了一声得罪，再动手时候就不是方才平淡中规中矩的模样了，几轮下来，海悦就是第一人认了输，她原本也就是学了一个皮毛，哪里受得住这等攻势？就在她投子认输后没多久，赖长娅也是看着自己那被吃了半壁江山的白子发愣。

　　倒是潘月卿在棋奴的强攻之下依旧游刃有余的严防死守。棋奴许是一时求胜利心切，不知何时潘月卿那白子为龙连成了一片，如飞龙在天吞噬降下烽火连天。若是把这棋局比作是战场的话，黑子已经差不多被完全困死了。

　　棋奴罢手，退了三步跪在皇帝身边拱手称罪。

　　齐泰的目光平淡，不辨喜怒。潘月卿抬起眼瞧着棋奴只道：“陛下也不应该责罚棋奴，我自小跟在舅舅和表兄们身边，以棋局推演战局，是我幼时的游戏，战场波诡云谲，这小奴学的终究只是书上的奕棋方法。书上的总是不如战场里的来的波诡云谲。”

　　棋奴跪在地上长长叩首，身子还抖得厉害，潘月卿离了坐垫，起身朝着齐泰稽首道：“陛下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情？臣女瞧着您眉头依旧紧皱，您若是想寻找一个舒心的方式，也万万不该选奕棋，臣女以为，不如还是去捶丸吧？”

　　齐泰指了指潘月卿，脸色却是不见半点喜色，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深沉和不悦：“你倒是胆大包天，竟敢想拉着朕游戏而玩物丧志？”

　　赖长娅和海悦连忙将头低下，诚惶诚恐。齐泰抬眼瞧着跟着三个女孩身后的那一位大宫女：“负责三位姑娘的是哪一位礼仪女官？教得不好……”

　　齐泰开口要降下责罚，潘月卿倒是抬起眼赶在皇帝说完话之前，开口道：“陛下恕罪。臣女只是想着捶丸较为纾解，也比较容易得到喜悦和快感。”

　　“你认为朕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齐泰的语气冰冷得厉害。

　　潘月卿淡淡一笑，起身恭恭敬敬福身：“您没有，是臣女想玩捶丸。”

　　“……”

　　大殿安静极了似乎脸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晰，潘月卿维持这一个福身行礼的动作，赖长娅虽然垂首，但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倒是勾起一个笑容。按照她对皇帝的了解，必然是要大怒的，只是没有想到齐泰只是抬眼盯着潘月卿的脸，抬手招了招。

　　“过来，坐下。”齐泰指了指棋局之前：“就陪朕下棋。”

　　潘月卿没有动，赖长娅见此，抬起首对着齐泰却是告状道：“陛下，潘姑娘太过骄纵，如今公然反抗圣意……”在她看来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在齐泰跟前拉低潘月卿的印象。齐泰哦了一声，倒是突然有了兴致看了一眼潘月卿，对着赖长娅问道：“她是怎么骄纵了？”

　　“原本都是一些女孩们私底下吵闹的小事，只是今日实在太过分了，”赖长娅话里带着极其浓重的情绪，带着些许我见犹怜的委屈模样：“如今潘姑娘居然违抗圣意，陛下好意邀请对弈，潘姑娘却推脱，我等看了实在……”

　　潘月卿哎一声，抬起眼却是有些委屈：“陛下高深，臣女不敢跟陛下对弈。”要是一不小心，当着赖长娅和海悦的面，让齐泰输得太狠了，这可这么办。

　　“胡说。”齐泰自然是知道潘月卿的考量，当下点了点身前：“快来，你上次不也一样把朕杀得片甲不留。朕上次也没有怪罪你，这次也不会。”

　　潘月卿听罢才是哦了一声坐下，嘿嘿一笑拿起白子，对着齐泰一笑：“您先请，让您三子。”

　　“口气很大。”齐泰也是无奈摇头。他二人下棋时候很是安静，没有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潘月卿的胜算一直都很大，将近半个时辰时候，齐泰才抬起眼对着潘月卿道：“丫头，你也太坏心眼了吧？早就可以赢的局面，为何要一拖再拖？”

　　潘月卿噙着一个笑容，只是淡淡：“陛下不觉得这个焦灼的局面像极了北齐的邻居？”

　　“戎狄和蒙域，你也在关心这件事情？”齐泰罢手没有继续落子。

　　潘月卿摇了摇头：“臣女并不是关心，只是偶然听见表兄们提起，我仅仅是从一个小小女子的角度，如果我朝与蒙域之间少了戎狄，确实会是一件好事，戎狄霸占昌源古道五十余年，将原本和平的边境贸易变成了如今这副北齐被迫切开与西线所有国家的联系，确实是一件心腹大患。”

　　“如果能用金钱就能维护起来的双方的贸易关系，为什么要让子民一直活在犯边的危险里呢？”潘月卿点了点其中一块区域，齐泰不自觉将目光投到潘月卿手指之下的那个位置，若有所思，潘月卿的声音在边上缓缓传来：“一切承诺都是不可取的，既然有山脉和河流为天然屏障，为何要相信所谓的口头承诺？”

　　齐泰抬起眼，他瞧着潘月卿，眼神却有一些不自觉地发颤，这些话他不就是不久前才在齐司安口里听过么？当下他深呼出一口气：“打仗，是要死人的。”

　　“常年犯边，不自不觉是会归化的。”潘月卿目光微颤，她缓缓吐出一句话。边境的百姓为了得到自保，会选择为了自己而抛弃故土，就像故土一直都在选择抛弃他们一样：“况且，会给外族软弱可欺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