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明府客气了,有用得着赛某的地方,明府尽管吩咐。”赛华佗听穆悠夸赞,甚是欣慰,可是刚展露了笑脸,却又被满脸的紧张淹没了:“明府,安贼的叛军……会打到我们夷陵来吗?”
穆悠与韩俊平对视一眼,摇摇头:“当然不会,等朝廷反应过来,必然会有相应的对策,绝对会阻止叛军南下的。”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那……会打到长安吗?”
韩俊平笑笑:“赛大夫倒是忧国忧民啊!”
“不不不,呵呵,使君笑话了,赛某也就只一个小大夫,最多也就关心一下自己的亲朋好友,其他人哪儿顾得上啊。”
“你有亲人在长安?”
“呃……至亲倒是没有,是我的……”
“大师兄沈素灵!”穆悠抢过话来。
“对对对,我大师兄可了不起了,现在可是太医令,听说圣人、贵妃、安王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找他帮忙瞧的。”
韩俊平冥思一番:“沈太医?”
穆悠却是不屑道:“他虽贵为太医,可是却不值得你羡慕。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说,很是后悔当初年轻气盛,独身去了长安。人到中年,仔细想想,真不如当初就随你到这个偏远小县开家医馆,逍遥度日哩。”
“明府认识我大师兄?”赛华佗惊喜道。
“沈太医给安王请平安脉时,安王顺道也让他帮我把过脉,所以闲聊过几句。”穆悠淡淡地说道:“战事会如何,我也无法预知,不过沈太医既然能伴圣人亲王左右,必然有人保护,赛大夫也不必忧心。”
“哦,那是,那是。哎,师父也就收了我们三个弟子,时光荏苒,一时想到年少的事来,倒是让人有些多愁善感了,失礼了,还请使君、明府恕罪。”赛华佗说着,偷偷抹了把眼角,想来以前师兄弟之间倒是情深意切。
“三个弟子?”穆悠却突然来了兴趣:“令师杜如海老先生半年前不是还收了位关门弟子吗?叫……哦,对了,李回春!”
“李回春?”赛华佗满脸诧异:“这个赛某倒是不知情了。我还是正月里去襄州城给师父拜过年,这一晃又到年底了,一直忙着,倒也没怎么联系,不知这位师弟多大岁数,品貌如何?”
“那我就不知道了,本想去看看的,结果担心离职太久,刺史责罚,也就赶着回来了。”穆悠说着,眼中露出一丝悔意,心中却涌出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言语的情绪。
“阿郎,你果然在这儿!”一个女子的声音如惊雷炸起。
穆悠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柳絮,真巧啊。”韩俊平朝女子笑道。
“韩大哥,呵呵呵,太好了,你可得把我家阿郎看好了,晚上一定得把他带回家来。”
穆悠疑惑地看看二人:“你们认识?”
“那是当然。”柳絮骄傲地扬起下巴:“不跟你们多说了,我都快忙死了。”
穆悠笑笑:“你忙什么啊?整天满大街瞎逛!”
柳絮听得这话,满脸委屈:“今天可是子谦的周岁,阿郎不打算回家给小郎君抓周了?”
“哦,今天啊……”穆悠歉意地笑笑:“没想到一晃就到子谦生辰了,瞧我这几天,一直想着准备安置难民……”
“阿郎记得就好,晚上回家吃饭啊,走了,韩大哥!”
“哦,明府,恭喜恭喜啊。”赛华佗赶紧道喜。
“行了,交给你的事尽快办好,把名单送到县衙。还有,需要的药材什么的,都列个清单,要买什么找赵县承要钱去。”
“是。”赛华佗应道,见穆悠韩俊平走远,忍不住抓抓脑袋:“关门弟子?李回春?何方神圣?师父二十多年都没收徒了,半年前怎么又不声不响地收了名关门弟子?上次汪叔六十大寿,也没听二师兄提过啊?”
……
“哎,你说,这小孩子周岁,我该送点什么好呢?”穆悠扫视着街道边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时倒是犹豫不决了。
韩俊平诧异地看着他:“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连儿子的生辰都能忘了。”
穆悠苦笑道:“其实,子谦不是我的儿子。”
“知道。”韩俊平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朝穆悠附耳道:“那个赛华佗,我看倒也懂事,应该不会乱说,为什么不找他治治呢?”
穆悠心中一惊:“治什么?”
“都是男人,我知道有些事难以启齿,可是,逃避又能如何?你在长安时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这半个多月来,我们一起共事,你也一直风风火火的,无所畏惧。为什么就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疾病呢?更何况不一定就治不好,你看赛华佗那墙上挂了那么多匾……”
“不是,你等等,等等!”穆悠招手叫停:“可是柳絮又给你说什么了?”
“柳絮这丫头别看总是大大咧咧的,可是却是真的不错,她把所有心思可都花在你身上了,只希望你和柳婉茹夫妻俩百年好合,早日能有个共同的孩子。你上次说挚爱的人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不珍惜眼前人呢?你手腕的黑纱难道要缠一辈子吗?”韩俊平语重声长地说。
穆悠把黑纱往袖子里塞了一把,一时倒是迷糊了:“你……柳絮……你们怎么……认识的?她叫你大哥?”
韩俊平道:“你向我告假,没想到一走就是半个多月,这期间,柳絮每天都去县衙给你送饭,可是不见人影。而那欧阳师徒俩据说又出门办事去了,可把她担心坏了。她找赵县承和蔡主簿,可是他俩也无能为力,所以只好来刺史府找我。
我想着你不在家,家中的妻儿也无人照顾,便带着我娘子和墨儿一起去贵府探望。没想到她们两人倒是挺谈得来,两个孩子相处也很融洽,墨儿每次都舍不得回家,就算到家了也还念叨着要照顾子谦弟弟哩。
柳絮跟我老家的妹妹一般大小,连性子也像。来往的次数多了,也都熟了,她虽是丫鬟,可柳娘子把她当亲妹妹看待,柳娘子称呼我娘子姐姐,那她叫我几声大哥,我也就不好不答应了。”
穆悠嘲讽道:“韩兄倒是学以致用啊,这些天来,我有些魂不守舍,一直把精力放在公务上,只不愿自己太闲而想到些伤心的事。没想到韩兄倒是把我的家人都攻破了,你一定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我很多秘密,只是不知韩兄会不会以此来要挟我呢?”
韩俊平凝视着穆悠的眼睛:“穆兄就这样想我吗?我韩俊平此生算不得什么英雄,可也不会出卖朋友。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到硖州来任刺史。此刻,怕是还在魏州吧,说不定正和安禄山的叛军杀得昏天黑地,说不定早已做了他刀下亡魂。哪有功夫来抓你的把柄?更何况你会留下把柄让我抓吗?”
“不会。”穆悠欣慰地笑道:“我看人一向很准,我觉得你是朋友,你就得对得起我这双眼睛。”
“好。那你快准备着吧,我也还有些事要办,等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再去你家给子谦庆生去。”
……
“阿郎回来了!”锦绣开门,见是穆悠,微微一愣,赶紧退到一边。
“嗯。来,拿着,子谦生辰,也不知道给他送个什么,送个珍珠玛瑙啊,黄金白银啊,我怕他一口给吃了。这个藤球,不知道他会不会踢,还有这面小鼓,敲得可响了。”穆悠说着,将礼物递给锦绣,自己却进了书房。
片刻后,锦绣端着茶水进来,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退下。
“怎么?还有事?”穆悠放下书,诧异地问。
“哦,没事,阿郎既然回家了,要不多去陪子谦玩会儿?”
穆悠微微笑道:“你心中有事儿,问吧。”
锦绣被看破了心思,只得直言道:“阿郎这次出门又是半个多月,回来也有二十天了吧,可是也一直住在官舍,今日若不是小郎君周岁,怕是也不会回家吧?”
“那又如何?公事繁忙,你难道没听说安禄山反了,范阳、洛阳一带都打起来了吗?”
“是,听说了。”锦绣低下头去:“只是,锦绣惭愧,身为阿郎贴身侍女,到了夷陵大半年了,别说伺候阿郎,连阿郎的面也是越来越少见了,实在是有负安王所托。”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需要人伺候。”
“那……王妃呢?”锦绣小心问道:“锦绣知道不该问,可是王妃那夜出去了,至今未归,欧阳大侠他们也早回来了,阿郎也回来了,不知王妃现在何处?我实在是担心。”
“哪儿来的王妃?穆县尉的妹妹穆仙儿是我的暗探,一直在替我办事,该露面的时候自然会出现,不用你担心。”
“是。”锦绣答道。
“娘子,娘子,韩大哥他们来了。”柳絮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
“哦,墨儿,快进来。子谦,快叫墨哥哥。”柳婉茹温婉的声音如黄莺般曼妙。
“子谦真乖,看看姨给你做了两件新衣裳,喜不喜欢?”是韩俊平娘子的声音。
“姐姐,你太客气了,你们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刺史。”欧阳师徒唤道。
“拜见刺史。”赵斌和蔡昊天的声音。
“哦,私下里不用多礼。”韩俊平道:“穆兄呢?怎么不见人影?”
于是柳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阿郎,阿郎,来客了!”
旋即,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钱管家来到门口道:“主子,韩刺史一家三口都到了,欧阳捕头和穆县尉也回来了,赵县承和蔡主簿也来了。还有,抓周的物件儿也都摆好了。”
穆悠嘴角淡淡一笑:“饭菜好了吗?”
钱管家一愣:“哦,好了好了,娘子说等小郎君抓完周就开饭。”
穆悠便缓缓起身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