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幕笼罩的襄阳城内已是一片寂静,宣政坊内的大部分人家都已入睡,坊内一片漆黑,只有气势宏伟的独孤灯光通明,府门前搭建的芦棚远远可见,数百名僧侣颂经之声伴随着木鱼声传出老远,三四里外清晰可闻,使宁静的夜色显得更加寂寥。
三四里外,独孤怀恩的车架在十多名侍卫的护卫下姗姗而来,他担心外人知道自己在父亲尚未下葬之期外出,没有通过正门入坊,而是绕到了南门,打算从后门进入,坊卒名义上虽是朝廷兵将,但其实这些都是独孤府的人,由自己人看门,晚上出入方便一些、安全一些,更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窦府所在的宣威坊也是如此,两个大家族在宽阔的襄阳几乎自成一方小天地。
入坊之后,紧张戒备的侍卫有一种回到家中的安全感,神情为之一松。
前进约有一里,路两边的店铺消失了,出现在侍卫眼前的是一面种植水生花木的大池,密集的水竹有一人多高,分布有数亩之域,就在他们刚刚靠近水竹丛的瞬间,最前面的一名侍卫忽然一声惨叫,扑倒在地,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摔倒,他们踩到了藏跟上的铁蒺藜。
铁蒺藜有四根长数寸的铁刺,无论怎么抛洒,着地之后总有一刺朝上,刺尖异常锋利,为了能够循环使用,铁蒺藜在打造之时,会留下一个礼,铺设之前用绳索串到一起,战事一结束,只需找到绳索就可尽数回收,不过铁蒺藜只能让人和战马失去行动力,并不足以致命,所以很多时候,布设的一方会在铁蒺藜上淬毒,人马中毒后,轻则失去战斗力,重则丧命。
这些独孤府侍卫哀嚎着摔倒在铁蒺藜上,被刺穿的伤口处迅速变得乌黑肿胀起来,不一会就死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从水竹从中杀出了数十名黑衣武士,挥刀向马车后面的几名侍卫扑来,他们武艺高强,出手狠辣,仅只片刻,独孤氏的侍卫惨叫四起,尽皆死亡。
拉车的马也已踩到了铁蒺藜,狠狠地摔倒在地,大惊失色的独孤怀恩从马车内摔了出来,不等独孤怀恩爬起来,几名黑衣人一拥而上,将他乱刀砍死,另有几人拉起绳索,将铁蒺藜尽数回收,前后不到一刻时间,这伙黑衣人便跳入大池之中,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这片花池,其实是独孤府的一部分,当刺客撤走不久,被惊动的独孤府侍卫便打着火把,如同火龙一般的奔向了事发地。
“是尚书!”
火把之下,面色乌黑一片的独孤怀恩被侍卫认了出来。
为首那名魁梧的青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此人名叫独孤武,是独孤氏的家将,早在北周时期,由于军队执行部曲制,几乎每个家族都养着大量家将和军队,这些家将都改成主人姓氏,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宇文述,他原姓野破头,成为宇文家奴后才改姓宇文。
这些家将世代跟随主人,和主人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这个独孤武祖先祖父便是独孤信家将,四代人都效忠独孤氏,可谓是忠心耿耿。独孤武武艺高超,为人精明能干,一直是独孤整和独孤澄的左膀右臂,深得叔侄二人的信赖和器重。
他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迅速交待:“将尚书背到府中,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刺客将我等引诱此处,这才令府中疏于防范,导致疲劳入睡的尚书遇刺身亡。把马车和马尸也拖走”
“喏!”
一名侍卫背起独孤怀恩的尸首,在几名弟兄的掩护下快速回家。另外几人将马尸抬上马车,拖着飞奔离开。
独孤武松了口气。
若是让人知道独孤怀恩守孝期间半夜不归,对他名声很不好,他这么安排,既是保全独孤怀恩之孝名,也是为了应付朝廷;要是朝廷知道独孤怀恩死在外面,问到为何外出之时,独孤府很被动,弄不好还会把独孤氏谋划之事暴露出来。至于刺杀独孤怀恩的凶手是何方势力,只能在后面查了。
见到侍卫远远离开,莫约到了府中之时,凛然下令:“去一人,到前院通知家主,其他人随我搜。”
“喏!”
一群人纷纷行动起来,高举的火把,在夜幕下如一只只流萤流窜,搜查的声音打破宣政坊的静谧
很快,独孤澄便得到了消息,待他看到独孤怀恩乌黑一片的尸体,差点就晕了过去。
来不及询问什么,便有一人奉独孤武之命送来一串带着血迹的铁蒺藜,禀报道:“家主,我们发现了这一串铁蒺藜,应该是刺客撤得匆忙,在收集的时候遗落下来。”
独孤澄忍着心中的悲痛凝目望去,发现这是断了绳索的铁蒺藜串,说是一串并不恰当,因为只有五枚铁蒺藜,应该是用力过猛,扯断了绳子。
“府中有铁蒺藜吗?”
“有!”
“拿几枚来。”
“喏!”侍卫匆匆而去,不大一会儿功夫,他拿来了两个袋子,并带来一个工匠,他一一打开袋子,并说道:“家主,这是隋唐两朝的铁蒺藜。”
“有何区别?”
“卑职也不太清楚,所以请来了府中大匠!”
独孤澄赞许的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那名工匠,“你来说说。”
“喏!”这名工匠见到家主望来,紧张的说道:“回家主,隋朝矿石丰富,冶炼术发达,他们的铁蒺藜尖刺比我朝的长,个头也比本朝大。”
“你知道原因吗?”
“知道!”工匠点了点头,又说道:“卑职得尚书之便,可以自由出入工部冶炼坊,据里面的老工匠说,隋朝的铁蒺藜又长又大的原因,应该是与外族作战的缘故,草原土质疏松、战马又重,如果尖刺太短,战马一踩就没入土里,甚至连马蹄都刺不穿,为了达到重创马蹄的目的,所以铁蒺藜造得又长又大。”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喏!”工匠应命而退。
独孤澄的目光瞥向了那五枚铁蒺藜,按照这名工匠所言,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唐朝的铁蒺藜,回头又看了看独孤怀恩脸上的模样,简直和叔父的尸首一模一样,可见,这是同一种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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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去刑部报案,就说独孤尚书在府中遇刺身亡。同时,派人去把京兆尹赵慈景请来,刺客已经猖狂到杀入堂堂工部尚书的府邸的地步,我倒要问问他,这个京兆尹到底是怎么当的。”
“喏!”
看了看哭得撕心裂肺的独孤怀恩的妻妾,儿女,以及独孤怀恩的尸体,独孤澄想要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良久,恨恨地一跺脚,步入了房。
到了院里,独孤澄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李密?好一个‘李密’,真打算把我独孤氏是泥捏的么?去把独孤武给我叫回来,其他人继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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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不眠的人并不只有陷入混乱的独孤氏,潇湘馆一座阁楼里,一支红烛将要燃尽,苏瑾捧着一件大红嫁衣,一针一针的绣着。
这时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位二八芳龄的彩裙丽人快步而入,轻声说道:“阴……”
“嗯?”苏瑾抬头。
“阴谋诡计成了!”彩裙丽人露出甜美的笑容,俯身轻施一礼:“苏姐姐,那边传来消息来了,任务已经完成了。”
“知道了。”
“我想不通,为何要杀这个独孤怀恩呢?留着他不好吗?”
“独孤怀恩对我今晚的表现已经产生了警惕,离开之前,突然出言试探,如果不将他除掉,潇湘馆迟早会暴露。杀了他又能加大他们的仇恨,让襄阳更乱一点。”
苏瑾放下衣裳和针线,沉吟了一会儿:“从他对于筠的暗示之言,我能察觉到独孤氏准备做些什么,将这消息送到洛阳。”
彩裙丽人看了看天色,估算道:“信鹰的话,明天应该可以送到的,可惜带不来那只傻雕,不然连晚可以送信。”
“它可不傻,厉害得很,连狼都可以抓到天上。夜深了,你早点去休息吧。”
彩裙丽人并没依言离开,而是关上房门,坐到了苏瑾的身边,认真的观看着,过了一会儿,说道:“姐姐的手艺真好,绣得栩栩如生,如不细看,我都以为鸳鸯是活的。”
她素手支颐,闷闷不乐的接着说:“我就不行了,绣的鸳鸯被人说成丑小鸭。”
“挺贴切的!”苏瑾停了手中活计,轻轻一抚云鬓,面上泛起嫣然浅笑:“你有人帮你,我可不行。”
“我听说你被逼婚,才找个借口跑出来的。可见你是有心上人的,不然也不带着嫁衣跑来襄阳绣。”
“绣着玩而已。”
“你常年跟在他的身边,你的心上人是不是他?”
“没有!”苏瑾绣针一偏,一颗血珠从指腹渗出
“还说没有,你都扎到手上了。”彩裙丽人“呵呵”一笑,揶揄道:“你和他相处的时间比他的大大小小娘子都多,他又那么出色,你喜欢也很正常啊!你喜欢就应该说,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他;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别人?”
“啰嗦!”
“要是你哥找他做主,把你嫁了,你就等着哭吧。”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