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再次相见

　　林澄喝的多了，有些晕，便起身离席想出去透口气缓缓。正要开门，不防有人正从门外往里推，与来人差点撞个满怀。她急忙收住了脚步，抬头看进来的是个30岁左右的男人，身姿笔挺，衣着讲究，脸上还戴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气质儒雅温和，让人心生好感。

　　男人看见她，竟然下意识的怔了一下，随即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抬头冲里面的黄总笑道，“老黄，我今天就回去了。”

　　黄总急忙从里面的座位站了起来，“吴总，怎么这么着急？”

　　林澄快步走出了包间，里面的谈话被房门掩在了身后。上完洗手间，便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望着楼下的大水晶吊灯走神。

　　身后有人打电话，“我晚上飞过去看看，这边的事搞定了。你跟他约好时间。”

　　林澄回过头来，来人正好挂了电话。看见林澄便愣住了，刚才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她，还真是巧。

　　那天回酒店跟她正好坐一趟电梯，知道她住这家酒店。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竟然还能再次在这里遇见她。只是情况却大有不同。

　　今天显然她是来赴宴的，穿着也讲究起来，丝质的蓝色衬衫，浅灰色的及膝窄裙，脸上施了淡妆，长发没再随意的扎着，而是仿佛经过精心的打理，却又不显夸张。很标准的职业女性的打扮，她跟老黄有业务往来，穿着也无甚不妥，这都说明她是个有正常工作的人。至少没有那天司机说的那样不堪，吴景生心里突然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窃喜，便对林澄略微点了点头，林澄知道能不打招呼便闯进包厢的一定是黄总的熟人，便礼貌的回应了一个微笑。只是擦肩而过的刹那，吴景生心下一动，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一头狼狈的女孩子牛仔热裤下笔直修长的大白腿。

　　回到家已是中午，家里却没人。林澄松口气，洗个澡刚想补个觉，却看到冰箱上压着1张A4纸那么大的字条，上面醒目的两句话，“回家后速来姥姥家，今天你姥姥80大寿。”

　　林澄郁闷的收起字条，仰天长叹，“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事赶事的。”

　　姥姥实际上79，上岁数的老人都有过零不过整的说法，所以提前过了80的生日。

　　林澄在那边忙的没日没夜的，回来又匆忙，几乎都忘记这回事了。不然带点儿特产是最合适不过的，可那地方确实除了产煤，也没什么可带的。林澄觉得头疼，但这样大的日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到姥姥家楼下，从水果摊买了个果篮。

　　因为是周末，大家几乎都来了，老人家吃完午饭，也不睡觉，精神矍铄的坐在客厅里和自己几个儿女打麻将，舅妈和几个表妹在小客厅不知道聊什么，房间里一片热闹祥和，林澄硬着头皮上前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然后悄悄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角落里。

　　大姨瞥了一眼林澄手里的东西，有些不满意，“你妈不是说你去外地出差了？”

　　“是啊，我上午才到家。”

　　大姨哦了一声，“果篮在楼下买的？你这孩子，知道你姥姥快过生日了，也不想着点儿老人家，老人家白疼你了。”

　　老太太正好胡牌，正高兴呢，冲林澄点点头，“没事，没事，坐飞机累了吧，快歇会儿。”

　　张美丽没那么好脾气，最不满意大姐在人面前找自己闺女的茬，这不明显埋怨自己闺女买的东西太凑合吗？急忙插话，“我闺女是去工作了，又不是去旅游，他们审计的工作哪是你们了解的，那可是天天忙到半夜，逛街的时间都没有，知道她姥姥生日，一大早就拼命的往回赶，孩子都累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不是自己的孩子当然你不心疼了。”

　　虽然林澄跟张美丽在家总是不对付，但不得不承认在对外的时候她还是比较护短，并且她确实说的很对。

　　大姨不高兴了，“哟，谁不用工作啊，我家琦琦昨天还加班呢，今天不也是一样跟我一起过来了。她提早一星期就去老字号给她姥姥订做衣服，最近没时间，不能早点准备吗？找那么多理由做什么？”

　　“你们在学校工作能有什么正事可忙的，平时有双休不说，一年还有三个月带薪长假。澄儿是什么，是审计师，知道吗？那辛苦你能知道？天天飞来飞去的，一出差都是几个月起，有时候上午在上海，下午就能跑武汉，那简直是空中飞人，忙起来那都是日夜颠倒，你们那工作能跟审计师比？”张美丽的语气虽然有些夸张，但林澄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她目前的工作状态，一点儿不差。要不是正好过了年审季，她从机场回来都不一定能回家的。

　　大姨立即回击，“哟，学校的老师上课不是正事啊。你看你那口气，审计师怎么啦，审计师了不起啊，是不是工作几年都能买二环里的房子了。还空中飞人，是不是比总理还忙啊。”

　　大姨跟母亲从来没有意见相同的时候，经常一见面就掐，掐的人头疼。

　　林澄尴尬的陪笑，“那绝对比不上总理忙，但是说不定比总理秘书忙。我们说白了就是一随从的身份，领导指东绝不敢打西。”

　　老太太耳朵不是太好，惊讶的抬头问，“怎么还当上水桶了？”

　　几个人都被老太太这个岔给逗乐了。

　　舅舅在二姐没来得及开口前推到了自己的牌，“让你们分心，我可胡了啊。”

　　这回几个人再顾不上林澄了，一边掏钱一边埋怨老太太偏心给小儿子放炮。

　　林澄来到客厅，琦琦急忙拿过手机给她看，林澄这才发现她们在聊什么，手机上是许多风景照，再往后翻有个年轻的男人抱着相机，十分专注的拍着什么。

　　林澄抬头看琦琦，“这是？”

　　“我男朋友。”琦琦一脸自豪，“搞艺术的，摄影师。”

　　小表妹小琳在一边捧场，“大姐你真厉害，竟然有个搞摄影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们看看。”

　　琦琦急切的需要认同感，看着林澄问，“你觉得怎么样？”

　　林澄再看了看手机里的男人，硬着头皮附和，“一表人才，很不错。”

　　真不错。

　　真是不错极了。

　　琦琦便愈加得意，“下次带他过来，你一定要来。”

　　林澄只能点点头，期待千万不要有下次。

　　老太太觉得困了，想睡个午觉，那边客厅收了牌桌，大姨他们也坐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大姨问，“林澄，你就比琦琦小一岁，谈男朋友了吗？挣钱重要，可别把自己弄成剩女啊，你看现在那大龄剩女真是越来越多，像你这么忙，天天出差，有时间谈朋友吗？不如大姨给你介绍一个，我们楼下有个线材厂的工人，虽然挣的不多……”

　　张美丽顿时就火了，线材工人，这不是明显着埋汰自己闺女吗？

　　“不用你操那闲心了，我们家林澄大学时就有男朋友了，现在在美国留学呢，，估计马上就该回来了，是吧？澄儿。”

　　林澄看了母亲一眼，知道自己开口肯定让母亲扫兴，忍了又忍，终归还是没有说话。

　　大姨不高兴了，“我给我外甥女介绍男朋友，怎么就叫操闲心了，你会不会说话。你这退休也办好了吧，天天也没个正事，瞎忙什么，多关心关心自己闺女的终身大事。非要让孩子到时候学你啊。”

　　“你别没事找事，学我什么了，我闺女用不着你操心。”

　　俩人又开始掐。琦琦和林澄无奈的互视一眼，同时出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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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时候坐地铁，正是高峰，人挤人。

　　张美丽烦躁的嘟囔个不停，“你看你大姨嘚瑟的，摄影师了不起啊，什么摄影师，不就是个拍照的吗？大街上抱着相机的多了，不就是会拍个照片呢，怎么就摄影师了。自封的吧，她干脆封个国家主席得了。还想给你介绍个线材工人，她怎么不给琦琦找个扫马路的清洁工。狗眼看人低，没憋好屁。

　　对了，你那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都出去三年了，该毕业了吧？他是学的金融吧，回来后就在这里找工作，这里大公司多，也好找，别让他回他那老家了，破地方，城市又小。你难道还能嫁那种地方去，你愿意我也不同意。”

　　林澄抬起头看了母亲一眼，别过了脸，对着地铁外呼啸而过的黑暗，终于还是缓缓开口，“他不打算回来了。”

　　“什么？”张美丽一听，急的几乎跳起来跺几脚，“现在才说不回来了，早干嘛去了，这都耽误你三年了，当时我就说那小子不可靠。出国，国外就那么好。你看看你现在都25了，马上过完年就26了。他不回来拉倒，我就不信我闺女还能找不到男朋友。回去我就赶紧给你找男朋友，今年年底就结婚，这事可不能落后她们，不然下次见面不知道又该怎么显摆。我看见你大姨那张脸就生气。”

　　自从母亲在她上小学时离婚，就开始拥有了一颗出奇脆弱的自尊心，事事不甘落后于人，却又事事愿与人为。

　　林澄无奈，“妈，这离过年都不到半年了，您不怕我闪婚闪离啊。”

　　“离婚？你敢离婚，我就打断你的腿。”

　　林澄终于忍受不了母亲神经质的唠叨，在地铁门打开的霎那，挤着往外走，“妈，我回公司一趟，有点急事。”

　　“刚出差回来又能有什么事，还让不让人活了，工资也不高，忙的……”。

　　地铁门关上也将母亲的碎碎念阻隔开来。

　　林澄回过头望了眼地铁，母亲隔着玻璃似乎在对她喊什么，一脸怒容看起来狰狞可怖，可那就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的母亲，张美丽。

　　林澄苦笑，然后缓缓的挪动脚步，刷卡，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