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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豹7

头重脚轻 林间有鬼 8042 2021-08-07 23:22

  八月,连夜大雨。

  她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回来了,就靠着门板盯着外头瞧。视线所及之处,大大小小的影子都远远避开这处,仿佛这个人类的家里又什么比它们更加深沉的邪恶一般。

  身上是冷的,湿的,风吹过来,寒意积累在骨子里,她开始忍不住发抖。怀里的狗也跟着发抖。

  “不吃饭?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祖宗咯?”刘玉芝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一个赔钱货,给你吃就不错咯!”

  她坐在地上没说话,狗就安静地窝在她怀里,它们都一身泥污,只有零星几根白毛显得那般干净纯洁。

  白得刺眼。

  刘玉芝好像又说了什么,她脑子里空空的,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

  “老子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耳朵突然一疼,她被抓了起来,狗落在地上哼唧一声,围着她脚边焦急地叫。刘玉芝被吓了一跳,叫起来:“你还敢把狗带回来!你还想养狗!这么脏嘞东西你敢给老子抱进来!”她猛地一踢,狗还是小狗,被踹得踉跄。

  她看着突然开始挣扎起来。

  这下子可把刘玉芝给激怒了。

  “动!你还敢动!”这老太太尖着嗓子叫起来,“大娃儿!把内狗东西给老子踢出去!”刘玉芝拽着女孩儿的耳朵使劲往桌子走,上头是一些碎布针线——先前她正在缝补她的裤子——一把将女孩儿的头按在桌子上,半个臃肿的身子压上去,一只手扯着她的耳朵,一只手伸长了去够碎布上的绣花针。

  “老子喊你不听话!老子喊你不说话!”

  粗糙的手指捏着一撮绣花针,一下一下扎在女孩儿稚嫩的耳朵上。

  “砰”的一声,门被林国忠一脚踢开,风雨灌进来,冻得人哆嗦。狗被他丢了出去。

  一道电光照亮了桌上点点的红,刘玉芝突然狠狠打了个抖,从女孩儿身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探女孩儿的鼻息,又猛地缩回来。

  “……死……死咯……?”

  林国忠闻言,抬头死死瞪过来,一脚把女孩儿踢到地上。她突然睁开眼睛,深深抽了一口长气,仿佛要把整个肺部都充盈起来。

  那双眼睛空洞,冰冷,透着金属的色泽。

  刘玉芝和林国忠两人却觉得自己被她给耍了,把她也丢出家门。

  外头的雨很大,狗没走,这会儿凑到她脚边呜呜地叫。她从地上爬起来,把狗抱回怀里,靠着门板盯着雨幕开始发呆。

  雨水飞进来,倒是把身上的泥污洗干净了一点。

  -

  “你干嘛不跑?”

  抬眼,是一个天然卷的女生。她又把头垂下来。

  狗没见过她,低低地呼噜起来。

  “你干嘛不跑?”对方又问了一遍,“他们都那么对你了。”

  「你干嘛不跑?」她反问道,「反正她都快死了。」

  天然卷面色一僵,啧了一声:“真他妈不会说话,也不想想是因为谁你才没有跟你妈一起奔西。当初要不是我爸住院碰上你,看你可怜,想让你将来嫁给我表哥,你早让人丢了。”

  顿了一下,天然卷继续说:“如果不是我爸生前都还一直再往你家里寄钱,你那个爹和奶奶会养你七年?”

  「所以我这不就被卖了吗?」她安抚了狗,「五万块呢,比我那个妈贵了一倍,将来几年都还有收入,这些年前前后后进账得有十万,啧,我真她妈值钱。」

  天然卷叫白洋,白洋她爹就是在她出生时保住她性命的“有钱的大善人”,每年给林家打一万块钱,只是前两年莫名其妙死了,资金也断了,刘玉芝才迫不及待想把她卖出去。

  白洋她妈是个意大利的美人,听说是个卖的,被她爹看上,两人相爱,结成夫妻,但她爹家里人看不上,两人被赶了出来,住在了这个不阴不阳地地方。她爹死后,她妈没多久就倒了,耗尽了家里的财力后,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活到了今天。

  “我准备要跑了,等她死了,我就跑出去,去别的城市,去国外!”白洋的眼睛泛着一层深沉地绿色,“我想去她生活过的国家看看。”

  她盯着她,说「那你得先学会她的语言。」

  白洋白了她一眼,没好气说:“我语言天赋很好的好吧!将来就算资金不够,也能当个翻译混饭吃。”

  “不说了。”她伸出手,“起来,我带你去柔姨那边看看。有什么不对的没有?”

  她搭着手起来了,指了指左边的耳朵:「听不见了。」

  白洋啧了一声,把人一路送到了面馆儿里。她朝后头看了看,那边一直有一个人跟着,没有靠近。再扭头,她看到许涵柔拿着镊子,从女孩儿耳朵里,夹出了一根带着血丝的绣花针。

  -

  那天后,蓝淼再也没来过。没多久,顾暖开学了,上了没两个月,她红着眼睛回来,说:“白洋死了。从楼顶跳到了学校后头的河里头,找不回来了。”

  她怔了一下,没说话。

  之后,有人在白洋家里发现已经臭掉的意大利女人,她脖子上有一圈淤青,是被人扼死的。

  可她家里就只有她和白洋,所以所有人都在传,白洋是因为杀了她妈,才畏罪自杀的。

  警察找了三天,没找到尸体,前两天下大雨,河里的水涨了很多,也不知道冲到了哪里。

  她带着狗跑到河边站了一会儿,看到对岸又个学生往河里扔了一只纸船。

  慢慢的慢慢的漂远,晃晃悠悠着,被一个浪花卷进水里,再也没能出来。

  -

  二零一二年,春。

  这时镇子上已经没有什么年轻人了。能搬走的都走了,就连顾暖也因为上了高中,和许涵柔离开了镇子。

  肖烊和那个白衣男子也渐渐消失了踪影。

  什么都没了,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狗都会凑过来蹭蹭她的腿。这两年这个小伙子可比她长得快多了。

  早晨八点,白烨将她带走了。站在火车站旁的军供站里,她看到了曾经一面之缘的少年。

  少年没什么变化,似乎有些莫名拘束,脖子上的单反没了,穿着一身正经的仙鹤云纹弟子服,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她被封着嘴,背心贴着一张白纸,让她除了眼睛外都动不了。

  白烨说:“小少爷,这就是那个孩子,你们自己玩儿一会儿。”他说完就出去了,留她和那个少年单独坐着。

  “我叫白若辰,我们之前见过的,你还记得吗?”白若辰在身前笔画了一个矩形,“相机的事,谢谢你啊。”

  她抬眼瞅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白若辰也就找不到话题,沉默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般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你为什么被……留下来干什么的吗?”

  见她没有反应,他还是接着说下去:“二伯说他要施展一个术,需要极阴之体——也就是你的帮助。我们要斩杀一个邪祟的巢穴,为此,二伯它们画了两年的阵呢!”他有些出神,“二伯是除了大伯以外家里最优秀的天师,本来这次过来除了帮忙布阵,就是来看望一下大伯的,结果……几天前,又听说表妹出了事故。”

  见她终于有些反应,白若辰略略提高了音调:“你认识我表妹吗?我没见过几次,叫白洋。听大伯说,你是我的……我的……”他红了脸,没了声音。

  「我不会嫁给你。」

  白若辰登时整个人都熟了:“我我我我我——!!!”

  她却是冷漠得很:「术完成了,我就会死。」

  “欸?”白若辰怔住了,“……怎么、会?”

  「我是极阴之体,天煞孤星,最是招灾引邪,我不知道你们布的什么术,但能用上我的的术法,能有什么好东西?多半都是个活祭。」

  “不会的!”白若辰从沙发上蹦起来,“我天师白府是惩恶除奸的正道人士!怎么可能做那种——!那种——!”

  她歪了下头:「你确定?」

  他说不出话来,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却憋不出个肯定来,只硬着头皮挤出一句:“反正不可能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她就低下头,不再言语。

  -

  整整一天一夜,她没有吃东西,只有一壶甘甜的灵净泉水。净身,更衣,熏香,她通身只裹着一件纯白的袍子,被一个纸做的侍者抱着,在午夜来到了一处废弃的火车隧道。

  黑洞洞的隧道内,只有几个探照灯照亮前方几米光明。空气中有股浓重的腐臭味儿,越是往里越是浓郁,深沉的怨气挤压在空气里,缩小着光团的范围。到最后,白烨带着白桦和白若辰,与一行十六个子弟,燃起了十八团灵力光团,才勉强能前行。

  又行了十多分钟,已经到尽头了。

  白桦上前摸索了一下,动了一处乱石,面前的石壁就模糊了去,露出一片更深沉的黑暗。

  “走吧。”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穹顶很高,看不见尽头,仿佛他们从某处平原一举深入了山肚。前方是一处断崖,腐臭的怨气已经成型,犹如一只只手挣扎着从底下不断伸抓,又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拦住,弹回崖底。

  白若辰白着一张脸,并不知晓目的地是这么一个地方。

  白烨勾了勾手指,抱着她的侍者就走到他边儿上:“我天师白府每年抓到罪恶滔天的邪祟就会带到这里来,凑齐五十个就一次性扔进去,我知道,你每年都在看。”

  她没搭腔,死死盯着崖底,瞳孔拧成两条细线,整个瞳仁都隐隐透着鎏金般的金属色泽。

  白烨笑了一声:“这只是一个尝试。从你祖父那一辈开始,已经过了五十年,今天,刚好由你来画上这个句点。”他轻轻将女孩儿抱进怀里,她很乖,没有挣扎,小小的一团缩着,又轻又冷,“这是你的命啊,林轨,你爷爷给你的名字,喜欢吗?”

  林。轨。从一开始,她的出生就注定是为了这个术式。

  白烨抱着她走到崖边,底下千万只手起起落落,想要把她拖下去撕成碎片,来平息他们的怨气。

  这条铁轨从一开始,就只带人通往死亡。

  她被托着横举到了半空,头顶的黑暗渐渐浮现出层层咒文,十八个天师开始动作起来。随着天师们的动作,崖上那层结界浮了出来,像是一层柔软的泡泡。两千只妖邪,身上都带着千百条人命,数以千万的冤魂在“泡泡”里骚动起来,将之撑出无数伸缩蠕动的“触角”。

  她甚至听到了它们凄厉的哭嚎和谩骂。

  “如果这次成功了,你将成为新世纪的英雄,如果失败了,你将成为灭杀妖邪的鬼头刀,你的牺牲都是正义而有意义的。”白烨轻轻一笑,镜片里倒映出一片狰狞地狱,“只是可惜并没有人会记得。”

  手一松,似乎有轻微的“啵”的一声,她坠进了“泡泡”里。

  “不要——!”

  白若辰赤红着眼睛一半惊怒一半不可置信,白桦分了个神,把他拦下来。

  刹那之间,无数黑影涌动,崖下腾起一小团血雾,影子们涌动得更加兴奋,争强着那小小的一团红。

  同时,整个术法催动,无数咒文阵图层层叠叠破壁而出,悬于半空,随着天师手中的法器咒文,尽数朝着崖底压去。

  白烨兴奋地看着“泡泡”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硬生生压成了一个足球大小,那一处的空间有些扭曲,强大的灵力积压在上面,形成一层厚厚的壳,可到了这一步,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压下去了。

  他有些焦急地吼了一句:“再加把经!”

  十八名天师齐力输出,那“足球”就颤颤巍巍地缩小了一圈。白烨额上冷汗密布,嘶吼道:“转!”

  一层巨大的金色阵图犹如一张网,以球体为中心被甩了出来。同时天师们齐刷刷一退,将法宝祭于身前。

  只见那球体本是顺时针疯狂转动,骤然停驻,猛然颤抖了一下,细听一声犹如泡泡破裂般的声音,一朵湛蓝色滔天火莲轰然绽放,火焰触及之处皆是一片冻土!

  无数咒怨喷涌而出,又在片刻间被烧得灰飞烟灭。

  巨大的灵力振动冰裂了冻土,顷刻间,土崩瓦解,隆隆如雷鸣贯耳,天旋地转之间,人们才惊觉自己相比于天地的渺小,只能无力地被各种力东拉西扯,埋没于一片黑暗之中。

  ※※※※※※※※※※※※※※※※※※※※

  小剧场:

  白若辰:“我家是人间正道!正派希望!怎么可能做反派的事情!?”

  鬼鬼:“不好意思,在这个故事里它就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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