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乌鸦沙哑的叫声在林间内回响,划破长空的闪电劈开了黑暗的天空的一角,炸亮的白日光下,大地上的死寂一览无余。
天边的滚雷迟迟不来,沉闷的响声在天空中慢慢流动,雨水未下,只有那萧索的风声在乱葬岗处悲痛的哀嚎。
腐烂的味道充斥四周,树木歪斜倒去,草木枯槁。
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在一起,断肢残骸散落在一处满是腐尸的深坑。深坑外却是绿树繁荣,一片绿浓。
乱葬岗内一个瘦弱的背影,弓着腰,埋头在死尸身上扒着衣裳,翻找着东西。
光头和尚一身枯槁,破败的袈裟在风中摇晃,他在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身前驻足,扒开那人的腰带,用力的抽拉。
和尚的臂力惊人,提起身体如夹起一片树叶,他低头在死尸内寻找可疑利用的东西。挪动间,察觉女子尚且还有呼吸,她闷哼一声,眉头蹙起,就又恢复了死寂。
“额……”光头和尚闷哼一声,胸口顿感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拍中,他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连连后退。绊倒身后的死尸,整个身子向后倒去,在死尸间扑棱了几个跟头,终于起身。待他立在还算空旷的场地驻足观望,方才身前那个突然睁开眼的女子早已没了影子。
光头和尚晃了晃有些微醉的头,又将腰间的酒壶提了出来,仰头猛的喝了几口。恍惚间,面前有人影闪动。和尚揉了揉眼,见面前无人索性继续弯腰翻找值钱之物,换取酒钱。
嘴边念叨,“你们都是死人了,这死人自是不会在意生前的财务,既然被仍在乱葬岗,便是无亲无故之人,我也不怕你们来寻仇。若是还没死透,我再给你填上一刀,黄泉路上不等人,早点投胎个好人家,下辈子就不会在这了,多积阴德才会有人送葬……”
突然,和尚感觉脖颈一凉,弓着的身慢慢挺直,酒壶‘啪嗒’一声落了地。他未转身,低声说道,“好汉,我不过是取些钱财,不偷不抢……”说着,手里的短刀捏紧了几分,欲要转身。
“哗啦!”倾盆的大雨落下。
闪电划过,杜小九阴着面,立在和尚身后,手里的弯刀滴着血水,“老和尚,你专拿死人的东西,不怕做了鬼的他们前来索命吗?”
老和尚毫不在意,缓缓扭身,将酒壶拾起,睁开那双满是酒意的双眼,对杜小九说道,“姑娘,这都死不了,日后必有后福啊!”
杜小九四顾环视,没有理会,只将目光飘向远方,四周只有,死寂,死寂……
盘旋在空中的乌鸦,“啊啊啊……”的叫着,等待着随后落入某一具尸体前开始大快朵颐。
雨越下越大,雨水拍打四周,树叶为之低了头。乱葬岗处却依旧是沉沉的死寂,无枝五叶,无生无气。
不多时,汇集成河的雨水冲刷着腐朽和血浆,沿着低凹流淌。
杜小九神情呆滞的站在那里,她在回忆,在搜索最后的记忆,为何自己没有死,为何自己会在这里,紫青陌去了哪里,她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她站在那里寻找,寻找最不像看到却又想看到的神情,紫青陌,你不会死的对吗?
杜小九清晰的记得,花如是的那句话,“将紫青陌的脑袋砍下来……”
“不,不会的,紫青陌不会死的。”杜小九开始疯也似的寻找紫青陌的身影,可眼前,有的只有残值断臂,可那些已经被乌鸦啄食了不清楚的脸,哪一个都不是他。
“紫青陌……”凄厉的叫喊声在乱葬岗上回荡。
“姑娘,这里就只有孤魂野鬼,没有什么紫青陌,呵呵……要找男人,要去城里。”
老和尚搜刮了不少宝贝,系数装在了自己的背袋里,坐在一颗人头上饮着烈酒。
“老和尚,这里哪里,我为何会在这里?”杜小九问他。
“呵呵,乱葬岗啊,这里是凌国城西的乱葬岗啊,姑娘!”
“今日是哪一天?”
“十月初十,嗝……哎呦,没有酒咯!”
“十天后?”杜小九惊异,“我,我或昏迷了十天?”
“呵呵呵,死人才会来的地方岂会有昏迷的人?姑娘就是死人了。”
“你胡说,我能听得到雨声雷声,我能看得到世间任何东西,我没有死,你,你是谁?”
“我?酒鬼一个,哈哈……”
突然,面前一阵乌云压过头顶,顿时大风四起,雷声滚动,电闪雷鸣,倾盆的大雨落了下来,打在杜小九苍白的脸上,和她那正在慢慢愈合的心口上。
杜小九一怔,吃惊的望着。
“我,我是怪物,我是怪物?”杜小九不可置信的重复着。
“怪物,姑娘好好的一个姑娘,说自己是怪物,当真是醉了,醉了!”老和尚默默念着。
“我没有死,紫青陌,我要找到紫青陌,他也不会死,不会死。”
杜小九再一次寻找紫青陌的身影,她翻遍了所有的死尸,有的早已腐朽成一滩烂肉,有的则是被乌鸦着食只剩白骨,但是,那些都不是。
杜小九疲惫的靠在枯树旁,仰天大笑,雨水灌入口中,“哈哈哈哈……紫青陌,你还活着,你一定还活着……活着……”
“咳咳咳……”一阵闷咳打破了杜小九游离的思绪,隔着层层雨水传到了杜小九的耳朵。老和尚不知何时已经踏上远处的山坡,他步履轻盈,身轻如燕,转瞬的功夫就已经走出去很远。
杜小九循声望去,远处一个黑点在慢慢移动。
杜小九飞身而起,踏过干枯的树枝,披着厚重的雨水,悄无声息的落在老和尚一丈外。
老和尚已经换上了一身青灰麻衣,身上的斗笠是崭新的,雨水拍打在他瘦弱的身体上,显得异常沉重。他佝偻着背,裤管挽到了膝盖,怀里四处乱撞的两只棉鞋,赤脚的腿细如手臂,在泥泞的山道内一步一缓,时而抬头望望天,时而停下捂着嘴闷咳。
杜小九翻身上前,悄无声息的落在了老和尚身前。
老和尚行了几步,马上便要撞上杜小九的身方才停下,缓慢的抬首。干瘦的脸上毫无波澜,却在看到杜小九胸口处的血痕后脸色微变,四周望了望,便又埋头,错开了杜小九继续赶路。
“咳咳……”咳中带着一股沙哑,雪白的胡须随着咳嗽声上下浮动,酒壶也空无一物,他有些阴郁的晃了一下,又放下来。
“老人家。”杜小九道。
“咳咳……姑娘,既然没死,就该另谋生路。天黑路滑,雨大风猛,老人家可有能帮之处?”那人终于停下了步子。
杜小九上前,“老人家,敢问要去何方?”
“前方。”
“前方何处?”杜小九继续追问。她所有担心的一切不过是飞雨的生死,如今确定飞雨未死,她竟然一时间不知要去何处,有何目的,更不知,活着是因为什么。
“自是脚下的路。”
“脚下的路。”杜小九低头看了看,泥水沿着官道一路流淌,向着低矮的地方而去。雨水都有方向可循,自己却不知去向何方。
“老人家,可否容我与您一路同行?”杜小九支支吾吾,险些忘记是女子之身,却又忽觉不方便。
“咳咳咳……请便。”
漫天飞来的雨水,随着狂风的怒吼时而倾斜,时而散落,无情的拍打着世间的万物。
山间小路上,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一个缓慢,一个轻快。
杜小九时而停下步伐,等待着身后那个慢慢前行的老者,待老者赶来,便再一次急匆匆而行,任雨水在身上冲刷。
雨水不知疲惫的下个没完,却在那一声闷雷过后,渐渐的小去。
雨后初晴,天边那抹晚霞羞赧而描,映衬着杜小九苍白的脸颊。
老者脱下了斗笠,扶着一旁的石面而息。
“您,是出家人?!”杜小九见到老者锃光瓦亮的脑门一时愣住,出家人应该一身僧袍,手拿串珠,并且,不食肉才对。可是,这揪着手里的鸡腿是为何?难不成那壶里装的是酒不成?!
杜小九靠近了几分,试图要看的分明。
老者抬首,裂开嘴笑了,堆积在一起的褶皱狰狞的拉开,眼睛眯成了缝隙。
“咳咳咳……”老者闷咳过后,平息着呼吸,方才道,“假亦真来真亦假,万物皆有你看不清之事,想不明之理……”
杜小九撇撇嘴,揪着身上还未干的衣衫,不去理会。
老者又笑了,扯过包里还剩下的肉干递给了杜小九。
杜小九犹豫了片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突然,腹中疼痛难忍,她连连呕出。
老者淡淡的看了一眼,继续道,“江湖人行走一世,免不了有些磕磕绊绊,动刀动枪要的是对方的命,姑娘已经死过一次,应该看开一些事,看淡一些人。我不过是假借这个皮囊而已!呵呵,年轻人尚且如此,该去逍遥自在了……”
杜小九紧皱眉头,听不懂那老者的话语,却能理解,他要自己现在离开,不再追求前尘往事,怎可耐,她不能离去,紫青陌生死未卜,她一定要噶去皇城一探究竟。
杜小九低头望去,雨水冲刷后的衣衫干净异常,而胸口那块的豁口,随着她一开一合的动作,有些微凉。
远处,高山巍峨,皇城在望,她的心就选在皇城的太子府内。
老和尚一声轻叹,眨眨眼,对她无奈的一叹,顿时一缕青烟涣散,那老和尚就消失不见了。
杜小九一怔,望向满天的荒芜,对着空旷的天空大吼,“老和尚,你是鬼吗,我是不是也变成鬼了?”
高空之中,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后生,去吧,皇城,日后你我会再相见。”
杜小九微微点头,对着高空大吼,“多谢老师傅相救!”
撇头,天空乌云滚滚,在那闪电雷鸣之中几个飞驰的黑衣身影疾驰而来,她微眯起双眸,冷嗤一声,“呵,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