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猪肝
一块猪肝
导读
《一块猪肝》是一篇没有“故事”的政治小说。1937年11月,老舍从济南流亡到武汉,次年初在江城创作了短篇小说《一块猪肝》。小说最初发表在《民意》周刊,于1939年收入老舍短篇小说集《火车集》。
《一块猪肝》是老舍投身抗战洪流后的第一篇小说作品,是抗战文学中较早的作品。作家在这篇小说中细腻地描绘了“处在片面抗战到全面抗战的过渡期中”的一部分左翼文学青年的分化;歌颂了“抗战第一”“国家至上”的时代精神;抒发了现代国民的爱国主义情愫。老舍是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来谈论这些政治问题的。他认为爱国是天经地义的,“精忠报国”是国民的天职。
小说的情节非常简单,共有两个主角:左翼文学青年林磊和林磊昔日的崇拜者兼恋人光妫。“光妫”的形象上确实有老舍的影子。光妫曾说:“生在中国,为中国而死,明白中国事。”这正是老舍想要表达的思想。
大中华的半个身腔已被魔鬼的脚踩住,大中华的头颅已被魔鬼的拳头击碎,只剩下了心房可怜地勇敢地不规则地尚在颤动。这心房以长江为血,武汉三镇为心瓣:每一跳动关系着民族的兴亡,每一启闭轻颤出历史续绝的消息。它是流民与伤兵的归处,也是江山重整的起点。多少车船载来千万失了国弃了家的男女,到了这里都不由地壮起些胆来,渺茫地有了一点希望。就是看一眼那滚滚的长江,与山水的壮丽,也足以使人咽下苦泪,而想到地灵人杰,用不着悲观。
江上飞着雪花,灰黄的江水托着原始的木舟与钢铁的轮船,浩浩荡荡地向东流泻,像怀着无限的愤慨,时时发出抑郁不平的波声。一只白鸥追随着一条小舟,颇似一大块雪,在浪上起伏。黄鹤楼上有一双英朗的眼,正随着这片不易融化的雪转动。
前几天,林磊从下江与两千多难民挤在一条船上,来到武昌,他很难承认自己是个难民,他有知识,有志愿,有前途,绝对不能与那些只会吃饭与逃生的老百姓为伍。可是,知识,志愿,与前途,全哪里去了?他逃,他挤,他脏,他饿,他没任何能力与办法,和他们没有丝毫的分别。看见武汉,他隐隐地听到前几天的炮声,看见前几天的火光。眨一眨眼,江汉关与黄鹤楼都在火影里,冒着冲天的黑烟。再眨一眨眼,火影烟尘都已不在。他独自流落在异乡,身下薄薄的一身西服,皮鞋上裹满各色的泥浆,独自扛着简单得可笑的一个小铺盖卷。谁?干什么?怎回事?他一边走一边自问。不是难民!他自己坚决地回答。旅馆却很难找,多少铁一般的面孔,对他发出钢一般的“没有房间!”连那么简单的铺盖卷都已变成重担,腿已不能再负迈开的辛苦,他才找到一间比狗窝稍大的黑洞。绝对不尊严地,他趴在那木板上整整睡了一夜,还不如一只狗那么警醒灵动。
醒来,由衣袋里摸出那还未曾丢失的一面小镜来,他笑了。什么都没有了,却仍有这方小镜照照自己。瘦了许多,鼻眼还是那么俊秀,只是两腮凹下不少,嘴角旁显出两条深沟,好像是刻成的,微微有些阴影。是自己,又不十分正确——到底不是难民!
放下小镜,他决定忘下以前种种。原先就不是凡夫,现在也不能是难民,明日还得成个有为的人物。这是一贯的,马上要为将来打算打算。
他过江去看看汉口。车马的奔驰,人声的叫闹,街道的生疏,身上的寒冷,叫他没法思索什么,计划什么。他只觉得孤独,苦闷。街上没遇到一个熟脸,终日没听到一句同情的话,抱着自己过去的一切志愿与光荣,到今天连牢骚也无处去诉。这个处所是没有将来的。自己可是无论如何决不肯与难民为伍。买了份报,没有看见什么。他不能这样在人群中做个不伸手乞钱的流浪者,他须找个清静的地方,细细思索一番。把报纸扔掉,想买本刊物拿回旅馆去看——黑洞里不是读书的地方,算了吧,非常地别扭!不过,刊物各有各的立场;自己也有自己的立场;不读也没多大关系。自己的立场是一切活动——对个人的,对国家的——的基础。这个,一般人是不会有的,所以他们只配做难民,对己对国全无办法。
在黄鹤楼上,看着武汉三镇的名胜,他心中那些为自己的打算,和自己平日所抱定的主张,似乎都太小一点,眼前的景物逼迫着他忘了自己,像那只白鸥似的,自己不过是这风景中小小的一片;要是没有那道万古奔流,烟波万顷的长江,一切就都不会存在;鸥鸟桅帆……连历史也不会有。寒江上飞着雪花,翻着巨浪,武昌的高傲冷隽,汉口的繁华紧凑,汉阳的谦卑隐秀,使他一想便想到中国,想到中国的历史,想到中国伟大的潜在力量。就是那些愚蠢无知的渔夫舟子好像也在那儿支持着一点儿什么,既非偶然,也非无用,眼随着那只白鸥。他感到一种无以名之的情感,无限,渺茫,而又使他心中发热,眼里微温。
但是,这没有一点儿实在的用处。他必须为他自己思索。茫茫的长江,广大的景物,须拿他自己作为中心,自己有了办法,一切才能都有了办法。自己的主张,是个人事业的出发点,也是国家转危为安的关键。顺着自己的主张与意见往下看,破碎的江山还可以马上整理起来,条条有理,头头是道。他吐了一口长气。江上还落着零散的雪花,白鸥已不知随着江波飘到哪里去了。
是的,他知道自己的思想是前进的。他天然地应当负起救亡图存的责任。他心中看见一条白光,比长江还长,把全中国都照亮,再没一点渣滓,一星灰尘,整个的像块水晶,里边印着青的松竹与金色的江河。小让步,不搬动!把这条白光必须射出!他挺了挺胸,二十五岁的胸膛,吐出万丈的豪气。
雪停了。天天看见长江,天天坚定自己,天天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天天踩一鞋泥,天天找不到事做。林磊的志愿依然很大,主张依然很坚决,只是没有机会,一点儿没有机会!他会气馁,也不会快活。物质上的享受,因金钱的限制,不敢去试尝。决定不到汉口去,免得看见那些令人羡慕的东西,又引起气短与伤心,普通的劳作与事情,不屑于投效;精神上的安慰只仗着抱定主意,决不妥协。假若有机会得到大的事情做,既能施展怀抱,又能有物质的享受呢,顶好!能在精神上如愿以偿而身体受些苦处呢,也算不错;若是只白白受些苦,而远志莫伸,那就不如闲着。虽然闲着也不好受,可是到底自己不至与难民同流,像狗似的去求碗饭吃。
买了些本刊物,当不落雨的时候,拿到蛇山上去读。每读过一篇文字,他便尽着自己所知道的去揣摸,去猜想,去批判。每读过几篇文字,他便就着每一篇的批判,把它们分划出来:哪篇是哪一党一系的主张,哪一篇与哪一篇是同声相应,或异趣相攻。他自信独具卓见,能看清大时代的思想斗争的门户与旗号,从而自许为战士中的一员。这使他欢喜,骄傲。眼前那些刚由内地开出来的兵,各地流亡来的乞丐,都不值得一看。他几乎忘了前线上冰天雪地里还有多少万正规军队与义勇军,正在与敌人血肉相拼,也几乎忘了自己的家乡已被敌人烧成一片焦土。反之,他渺茫地觉得自己是在一间光暖的大厅中,坐在沙发上,吸着三炮台烟卷,与一些年轻漂亮的男女,讨论着革命理论与救亡大计:香暖,热闹,舒服而激烈。他幻想着自己已做了那群青年的领袖,引导着他们漂漂亮亮地,精精神神地发表着谈话,琢磨着字眼,每一个字都含着强烈的斗争力量,用一篇文字可以打倒多少政敌,扫荡若干不正确的观念。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想起许多假想敌来,某人是某党,某人是某派,都该用最毒辣的文字去斩伐。他的两眼放了光。立起来,他用力地扯了扯西服的襟,挺起胸来,向左右顾盼。全城在他的眼中,他觉得山左山右不定藏着多少政匪与仇敌,屋顶上的炊烟仿佛是一些鬼气,非立即扫清不可。
他这样立在抱冰堂前或蛇山的背上,恍惚地想到他的英姿是值得刻个全身铜像,立在山上,永垂不朽——革命的烈士。可是,每逢一回到小旅馆中,他的热气便沉落下去,所有的理论,主张,与立场,都不能使那间黑洞光明一点点。他好似忽然由天堂落到地狱中。他这才极难堪地觉到自己并没有力量去克服任何困难,那真正逼着他来到此地受罪的,却是日本,而不是什么鬼影似的假想敌。到这时候,他才又想起在黄鹤楼头所得到的感触与激刺;合起全中国的力量去打日本仿佛才是最好的办法;内部的摩擦只是捣鬼。他想到了这个,可是不能深信,因为实际上去战争与牺牲似乎离他太远。他若这么去努力,就有点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是生在党争的时代,他的知识,志愿,全由纸面上的斗争与虚荣而来。他的那身西服只宜坐在有暖气管的屋子里,他不能了解何谓“沙场”,何谓“流血”。他心中有“民众”这一名词,但是绝对不能与那把痰吐在地上的人们说过一句话。
他想安心写些文章,投送到与他的主张相合的刊物去发表,每一篇文章,他决定好,必须是对他已读过的某篇文字的攻击或质问。把人家的文章割解开来,他不惜断章取义地摘取一两句话去拼死地责难,以便突破一点,而使敌军全线崩溃。他一方面这样拆割别人的文章,一方面盘算自己的写法,费了许多工夫,可是总不易凑成一篇。他有些焦急,但是决定不自馁;越是难产才越见文艺的良心。
为思索一词一语,他有时候在街上去走好几里路。街上一切的人与事,都像些雾气,只足以遮障他的视线,而根本与他无关。正这样丧胆游魂地走着,远远地他看见个熟识的背影,头发齐齐地护着领子,脖儿长而挺脱,两肩稍往里抱着一些,而脊背并不往前探着,顶好看的细腰,一件蓝色的短大衣的后襟在膝部左右晃动,下面露出长而鼓满的腿肚儿。这后影的全部是温柔,利落,自然,真纯,使林磊忽然忘了他正思索着的一切,而给它配合上一张长而俊丽的脸,两只顶水灵的眼永远欲罢不能的表情,不是微嗔便是浅笑。那小小的鼻子,紧紧的口,永远轻巧可爱而又尊严可畏。他恨不能一步赶上前去,证明那张脸正和他所想起的一样。而且多着一些他所未见过而可以想象到的表情:惊异,亲切,眼中微湿,嘴唇轻颤,露出些光润美丽的牙来,半晌无语……那个后影是不会错的,那件蓝色短大衣是不会错的,他只须,必须,赶上前去,那张脸也必不会错,而且必定给予他无限的安慰与同情。他是怎样的孤寂悲苦呀!
可是他的脚不能轻快地往前挪。背影的旁边还有另个背影:像写意画中的人物,未戴帽的头只是个不甚圆的圈儿,下面极笼统地随便地披着件臃肿的灰布棉衣。林磊一时想不出这个背影最恰当地像个什么,他只觉得那是个布口袋,或没有捆好的一个铺盖卷,倚靠着她,是她的致命的累赘。她居然和这个布袋靠得很近,缓缓地向前走!他不能赶上去,不能使布口袋与他分享着她的同情与美丽。他幻想着,假若她的脸若能倒长着,而看见了他,她必会把那件带腿的行李弃下,而飞跑向他来。这既是决不会有的事,他的苦痛渐渐变为轻蔑与残酷:她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么真纯美妙。说不定,还许是因逃难而变成了妓女呢!不,她决不能做妓女!他后悔了。即使是个妓女,他也得去找她,从地狱中把她救拔出来。他在大学毕业,她刚念完二年级的功课……看着那俩背影,他想起过去的甜美境界。两年的同学,多少次的接触,数不过来的小小的亲密,——积成了一段永难消灭的心史。难道她的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和个伤兵靠着肩?随着她,看她到底往哪里去!
马路上迎面过来一队女兵。只一眼,他收进多少纯洁的脸,正气的眼神,不体面的制服,短而努力前进的腿。她——他急忙把眼又放在那个背影上——莫非也是个女兵?他加快了脚步,已经快追上她,她和那个伤兵进了一座破庙,上台阶的时候,她搀起伤兵的左臂,右臂已失,怪不得像个没捆好的什么行李卷呢。破庙的门垛上挂着个木牌——××××伤兵医院。
林磊一夜没能睡好。那两个背影似乎比什么都更难分析,没有详密的分析,结论是万难得到的。救亡图存的大计,在他心中,是很容易想出来的。只要有一定的立场,思路清楚便会有好的言论与文章,大家都照着文章里的指示去做,事情是简单的。那两个背影却是极难猜透的谜。尽他所能地往好里想:她舍去小姐的生活,去从军,去当看护,有什么意义呢?多少万职业的士卒,都被打败,多添一半个女兵,女护士,有什么好处呢?女子真是头脑简单的动物!
一清早,他便立在破庙前,不敢进去,也想不出方法见到她。他只觉得头昏。天上有一层薄云,街上没多少行人,小风很凉,他耸着点肩,有意无意地看着那两扇破庙门。
门里有了脚步声,他急忙躲开。一个背着大刀的兵,开开庙门,眼睛直勾勾地立在木牌的前面,好像没有任何思想,任何表情,而只等着向谁发气与格斗。林磊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假若她真是在此地做事——与这样的简单得像块木头的人们调合在一块。一块干木头,与一朵鲜花;一个有革命思想的女儿,与一群专会厮杀的大汉,怎能住在一处呢?
他开始往回走,把手插在裤袋里,低头看着鼻子里冒出的白气。他的右肩忽然沉了一下,那个长而俊秀的脸离他只有半尺来远,可是眼中并没有湿,唇也并没有颤;反之,她的眼中有股坚定成熟的神气,把笑脸的全部支撑得活泼大方,很实在,而又空灵,仿佛不是要把一些深意打入他个人的心中去,而是为更广泛博大的一些什么而欣喜。
“磊,你怎么来的?”
磊答不出一个字。她的脸比往日粗糙了一些,头发有许久没有电烫,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得想一想才能肯定地承认她确是旧日的光妫。这么想一想的里面,却藏着些疏远与苦痛。
“磊,你怎么了?怎么直发呆?”光妫赶上了他的步度,靠住他的肩。
他想起那个布口袋。
“家里怎样?”她看了他的脸一下。
磊把手往更深处插了插。
光妫把头低下去:“我的家全完了!父母逃是逃出来了,至今没有信!”
“可是你挺快活?”磊的唇颤动着,把手拔出来一只,擦了擦鼻子。
“我很快乐!”她皱了下眉,“当逃难的时候,父母失散,人财两空,我只感到穷困微弱,像风暴里的一个落叶。后来,遇到一群受伤的将士与兵丁,他们有的断了臂,有的瘸了腿,有的血流不住,有的疼痛难忍。他们可是仍想活着,还想病好再上沙场。他们简单,真是简单,只有一条命,只有一个心眼把命丧在战场!我呢,什么也没有了,可还有这条命。这条命,我就想,须放在一个心眼里,我得做些什么。我就随着他们来到此处,做了他们的姐妹。”
“他们为谁打?他们不知道。”磊给满腹的牢骚打开了闸,“他们受伤,他们死,为什么?不知道;你去救护他们,立在什么立场上,有什么全盘的计划?呕,把一两个伤兵的臂裹好就能转败为胜?”
光妫笑了:“我没有任何立场与计划,我只求卖我个人的力量,救一个战士便多保存一分战斗力。父母可以死,家产可以丢掉,立场主张可以抛开,我要做马上能做该做的事。我只剩了一个理想,就是人人出力,国必不亡。国是我的父母,大家是我的兄弟姐妹。一路军也好,七路军也好,凡是为国流血的都是英雄;凡是专注意到军队的系属而有所重轻的都是愚蠢。”
“完全与青年会,红十字会的愚人一样,”磊的笑声很高,很冷,“妇人之仁!”
“是的,我将永不撒手这个妇人之仁。”她没有笑,也没有一点儿气,“我相信我自己现在不空虚,因为我是与伤兵们的血肉相亲:我看见了要国不要命的事实,所以我的血肉也须投在战潮中。假若兵们在我的照料劳作而外,还要我的身体,我决不吝惜;我的肉并不比他们的高贵。可是,他们对我都很敬重;我袋中有一角钱也为他们花了,他们买一分钱的花生也给我几个。在这儿,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真纯,什么叫做热烈。”
“连报纸也不看?”磊恶意地问。
“不但看,而且得由我详细地讲解,在讲解之中,他们告诉我许多战绩,人名,地名,风景,物产。他们不懂得的是那些新名词;我不懂得的是中国的人,地,事情。他们才是真正的中国人:生在中国,为中国而死,明白中国事。我们,”光妫又笑了,“平日只顾了翻译外国书,却一点不晓得中国事。美国闹什么党派,我们也随着闹,竟自不晓得那是无中生有白天闹鬼!”她忽然立住了,“哟!走过了。”
“走过了什么?”
“肉铺!我出来给刘排长买两毛钱的猪肝。”她扭头往回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他的血流得太多了,医院里又没有优待的饭食,所以我得给他买点猪肝。你有钱没有?这是我最后的两毛钱了!”
林磊掏出一块钱的票子来。她接过去,笑着,跳着,钻进一家小肉铺去。天上的薄云裂开一条长缝,射出点阳光来。也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瘦长地在地上卧着。
“妇女是没有理想的,”他轻轻地对自己说,“一个最坏的孩子也是妈妈的宝贝儿!谁给她送一束花,谁便是爱人;到如今,谁流点儿血便是英雄!”他想毫不客气地把这个告诉她,叫她去思索一下。
她由小肉铺轻巧地跳出来,手中托着块紫红的肝。她两眼钉在肝上,嘴角透出点儿笑,像看着个最可爱的小孩的脸似的。
他急忙地走开。阳光又被云遮住。眼前时时地现出一块紫红的猪肝——猪肝的一边有些人,有些事;猪肝的另一边什么也没有,仿佛是一活一死的两个小世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