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支曲

　　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红泪文姬洛水春，白头苏武天山雪。君不见无愁高纬花漫漫，漳浦宴馀清露寒。一旦臣僚共囚虏，欲吹羌管先汍澜。旧臣头鬓霜华早，可惜雄心醉中老。万古春归梦不归，邺城风雨连天草。

　　《达摩支曲》唐健舞曲名，见崔令钦《教坊记》，与歌词内容无关。“摩”一作“磨”。题下原注“杂言”二字。这是一首歌咏北齐后主高纬亡国之恨的诗，有借古鉴今之意。

　　“捣麝成尘香不灭”四句一韵（入声），以文姬归汉、苏武牧羊的故事陪衬主题，是全诗的引子。蔡文姬名琰，东汉才女，遇董卓之乱，没入南匈奴十二年，为左贤王生二子。后为曹操赎回。苏武为西汉使者，出使匈奴被扣，放逐北海牧羊十九年，后得归汉、赐关内侯。前二对仗起兴，“捣麝成尘”“拗莲作寸”极言美善之物（麝香、莲藕）遭遇摧残折磨，以象文姬、苏武之遭遇不幸。“香不灭”“丝难绝”以象二人的家国情怀。“红泪文姬洛水春”二句再对仗，“洛水春”谓归汉，“天山雪”谓没胡，有互文之意味。王闿运批：“以高纬比文、苏，未知其意，大约言‘有节能久，高不能久’耳，用意甚拙。”（《手批唐诗选》）

　　“君不见无愁高纬花漫漫”四句一韵（平声），写高纬荒淫亡国，是全诗的主意。高纬是北齐后主，曾经自作《无愁》之曲，手抱琵琶自弹自唱，和之者百数人，时称“无愁天子”。宫女宝衣玉食者五百余人，又广筑宫殿，极尽奢侈。后为北周所俘，送至长安，封温国公，诬以谋反罪名处死。“花漫漫”极形其花天酒地，奢侈无度。“漳浦”指齐都邺城所临漳水之滨，“宴馀清露寒”借宴后的沉寂暗示乐极生悲。“一旦臣僚共囚虏，欲吹羌管先汍澜”，写北齐亡国后，高纬即使偶以羌笛寻乐，也止不住泪流满面。“臣僚”云云，指与高纬同时被俘的高恒及从臣韩长鸾等人，后来均被处死。

　　“旧臣头鬓霜华早”四句一韵（仄声），写北齐遗民亡国之恨。“旧臣”北齐遗民，“头鬓霜华早”极言其忧愁，以致早生华发。“可惜雄心醉中老”，谓其空有复国之雄心，可惜回天乏术，只能借酒浇愁，潦倒终身。“万古春归梦不归”，即李后主“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虞美人》）意，联系上文，与文姬、苏武坚守信念、终于归汉，彼此形成鲜明对照，所以发人深省。“邺城风雨连天草”，以凄迷景色作结。“邺城”故址在今河北临漳县西，魏置邺都，后赵、前燕、东魏、北齐相继建都于此，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惟余连天衰草，摇摆于风雨之中，读之令人销魂。

　　这首诗对于“无愁天子”高纬的下场，悲悯多于斥责，盖作者所处的时代，唐王朝江河日下，正在风雨飘摇之中，明眼人看在眼中，却是回天乏术。《礼记·乐记》说：“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这首诗即可谓亡国之音，包含许多的无奈，作者亦不自知其所以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