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闻捷报

　　中秋步运河上，闻西北野战军收复蟠龙作。

　　秋风度河上，大野入苍穹。

　　佳令随人至，明月傍云生。

　　故里鸿音绝，妻儿信未通。

　　满宇频翘望，凯歌奏边城。

　　重庆谈判结束后，毛泽东预见到蒋介石没有执行“双十协定”的诚意，全面内战将不可避免。果然，1946年6月，国民党军队围攻鄂豫边界的中原解放区，全面内战由此爆发。

　　1947年3月中旬，胡宗南指挥国民党军十四万余人，加上马鸿逵、马步芳部及邓宝珊部共二十三万余人，向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发动进攻。西北野战兵团在彭德怀、贺龙等指挥下，以两万余人的兵力，在延安以南进行了六昼夜的顽强阻击，掩护中共中央机关安全撤离延安。3月18日夜，毛泽东随最后一批中央机关人员撤离延安。19日午后，胡宗南部进入延安，发现是座空城，即派飞机、步兵紧追不放，整编二十七师三十一旅和一个团孤军深入，在青化砭进入我军伏击圈。3月25日，青化砭战役打响，经过一小时多的激战，我军以一比十的伤亡代价，全歼敌军2900多人。此后，又分别于4月14日和4月底5月初，连续进行了羊马河和蟠龙歼灭战，此三战共歼敌14000余人，稳定了西北战局。8月20日，西北野战军（即原兵团）为配合陈谢兵团强渡黄河，在米脂沙家店战役中，歼灭北上增援的国民党整编第三十六师一二三旅、一六五旅6000多人。9月中旬，我军主力南下，袭击进犯陕北之敌的后方，重新占领了青化砭、蟠龙镇。

　　毛泽东这首五律，就写在得到蟠龙镇收复的捷报之后。这首诗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清空一气，除了末句之外，基本上不涉及战事的吟咏，却含蓄而充分表现出作者收到捷报后的喜悦心情。

　　前四句写中秋夜河上的景色。“秋风度河上，大野入苍穹。”两句视野开阔，写出了秋高气爽的感觉。“河上”“大野”“苍穹”几个空间意象，共同的特点都是宏大。而“秋风度河上”，使人联想到作者《采桑子·重阳》“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的佳句，并不给人衰飒之感。“大野入苍穹”，写地平线将天地连成一片，又使人联想到《敕勒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名句。总之，这个开头非常大气，读之令人心胸开阔，为末句写奏凯伏笔。

　　“佳令随人至，明月傍云生。”两句写中秋夜的月色。上句说佳令即中秋的到来，嵌入“随人”二字，耐人寻味。中秋佳节是同什么人一起来到的呢？“随人”的人何指呢？联系诗题，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从前方归来的人，即带来喜讯的人。佳节获佳音，自是喜上加喜。“秋月扬明辉”，特别是中秋节，民间主要的节俗是赏月。天气很重要。天气不好，中秋夜不见月的情形也是有的。而这个中秋，天公作美——天气晴明，虽然有一点云彩，月色却好。“明月傍云生”，又加一重喜悦。这两句严格说来虽属呼应对，但对得很流畅，有一点流水对的意味，很潇洒。

　　后四句是诗人的感想和抒情。“故里鸿音绝，妻儿信未通。”两句写中秋夜的两地相思，辞若有憾。上句中的“故里”，与其说是作者的故乡湖南，不如说是革命摇篮的延安。这时的延安，还在敌军手中。那里有很多父老乡亲，虽然音信不通，但他们一定在苦盼着红军的归来。下句中的“妻儿”，不必指作者的夫人江青及女儿李讷，因为在转战陕北期间，她们实际上是跟随在主席身边的。当然，也不排除主席和她们也会有暂时分离的情况发生。但总的说来，“妻儿信未通”更多的是代同志立言，代下级立言。换言之，这首诗中的抒情主人公仍不局限于作者个人。这一联在对仗上，出句的“鸿音”与对句的“信”意思犯复，不考究，这是一时兴到，不计工拙，不必苛求。

　　“满宇频翘望，凯歌奏边城。”两句写捷报传来，使人们感到团圆为期不远。上句由中秋节祈盼团圆的节俗，为所有思念亲人的同志们写心，“满宇”云云，也可以说将普天下人一网打尽。这一句写得很好，有涵盖的力度，使人联想到唐宋诗词名句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张若虚《望月怀远》）、“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等等。下句即末句紧扣诗题，写“喜闻捷报”，是曲终奏雅，联系上句，其言外之意是：同志们与家人的团圆，红军与老乡们的团圆，应该为期不远！

　　这首五律在抒情上很节制，喜不形于色。这使人想到公元383年，东晋对前秦的那一场著名战争即淝水之战，在战争中谢安指挥若定，东晋军队以弱胜强。《资治通鉴》云：“谢安得驿书，知秦兵已败，时方与客围棋，摄书置床上，了无喜色，围棋如故。客问之，徐答曰：小儿辈遂已破贼。即罢，还内，过户限，不觉屐齿之折。”这种在重大胜利前的“了无喜色”，实深喜之，最能体现一个统帅的大度、雅量和信心。

　　全诗起承转合分明，首联秋高气爽，是起；颔联中秋见月，是承；颈联言若有憾，是转；尾联实深喜之，是合。虽然作者自谦对五律从来没有学习过，但所有的好诗都在告诉他怎样写，因此，才会有这样一首道地的五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