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槛（jiàn）遣心二首（录一）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

　　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这首诗作于肃宗上元二年（761）。此时草堂粗具规模，面积扩展，树木种植渐多。杜甫在水亭边添设了栏杆，供垂钓、眺望之用，谓之水槛。面对旖旎风光，诗人心情舒畅，写下了若干歌咏自然景物的小诗。《水槛遣心二首》是其中的一组，这是组诗第一首。作诗当日，天气阴有小雨。

　　“去郭轩楹敞”二句，交代水槛的环境，每一句中都有个停顿。草堂建在西郊，离城有一段距离；“轩楹敞”指廊柱间有足够的空间，这空间与“去郭”的关系，若有若无。“无村”指没有村庄挡住视线，所以视野开阔；“眺望赊”与“无村”，有因果关系。五律的首联，本来不要求对仗，而这两句出以整饬的对仗，是作者习以为常，偶然触着。正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澄江平少岸”二句，写小雨之前，水槛望到的景色。“澄江”语出谢朓诗（“澄江静如练”），“平少岸”指因春天水量充沛，江面开阔，所以看到的江岸显得狭窄，这和“潮平两岸失”（王湾）是一个道理。“幽树”、“多花”是春天的景象，嵌入一个“晚”字，表明眺望的时间接近黄昏，正因为如此，花树的种类不大能分辨，笼统地谓之“幽树”，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细雨鱼儿出”二句，是下小雨时，江上景物的细节描写，也是诗中最为人传诵的名句。宋人叶梦得云：“诗语忌过巧。然缘情体物，自有天然之妙，如老杜‘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此十字，殆无一字虚设。细雨着水面为沤，鱼常上浮而淰。若大雨，则伏而不出矣。燕体轻弱，风猛则不胜，惟微风乃受以为势。故又有‘轻燕受风斜’之句。”（《石林诗话》）说这两句深得物理，大体不错。只是阴雨天气中燕子低飞，是因为觅食低空中昆虫的缘故，这一点应予补充。

　　“城中十万户”二句，写水槛所处的西郊，以人口密度较小而格外幽静。盖成都自秦朝建都会以来，已多历朝代，曾为蜀汉政权首都，到唐时已非常繁华，史称“扬一益二”。杜甫《成都府》一诗写成都最初给他的印象是：“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虽然不及长安的“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卢照邻《长安古意》），但总是有十万户人家，大街人头攒动的一个闹市。怎及得西郊草堂，远离尘嚣，只有两三家的清静呢。这许多的意思，诗人都没明说。只将“城中十万户”与“此地两三家”，轻松地做成一个对仗，就把诗人心中的愉悦感全部表达出来了。惜乎向来读者，只知“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之妙，而不知此二句之尤妙也。

　　这首诗全诗四联都是对仗，句句写景，而无一不是“遣心”；描写中远近交错，天然工巧，而不见其刻划之痕；字里行间表现出诗人对和平生活和大自然的热爱。是杜甫写景诗中的头等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