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怨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这首诗题为《春怨》，但所写不是一般的闺怨，乃属于“春宫怨”。这是从诗中“金屋”二字可以知道的，“金屋藏娇”的故事出自汉武帝。盖汉武帝幼时，曾对长公主、也就是其姑妈说：“若得阿娇（姑妈之女）作妇，当作金屋贮之。”后来阿娇成了陈皇后，再后来，就失宠了，幽居长门宫。当然，诗中女主人公不必就是陈皇后（写陈皇后的专题为《长门怨》），而是借陈皇后故事写失宠宫人的哀怨。

　　“纱窗日落渐黄昏”二句，写宫人自闭室内，挨到黄昏的苦闷。“纱窗”指蒙纱的窗户，一般用绿纱，到黄昏室内更加幽暗。李清照词云：“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声声慢》）可以作为这一句的注脚。语云：“一日之计在于晨”，到黄昏就没有什么希望了。所以“黄昏”这个时间，是有暗示性的。“金屋无人见泪痕”，写宫人哀怨的情态，这是老生常谈。李白《怨诗》云：“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无人”的“人”泛指他人，特指君王。一首诗中有一句老生常谈，并不要紧。特别是放在前半作为铺垫，为了下文更好地推陈出新，有时甚至是必要的。从艺术上讲，是欲擒故纵吧。

　　“寂寞空庭春欲晚”二句，视角移到室外，使人耳目一新。“寂寞空庭”表明，原来室外也“无人”。“春欲晚”是说快到暮春时节，也双关青春易逝的意思。于是，便有写空庭春晚景象的最后一句，这是全诗的诗眼：“梨花满地不开门”。梨花色白而娇艳，是春季极具观赏价值的一种花，排名仅次于桃花，而不亚于杏花、李花。诗人喜欢把它与美女，特别是忧伤的美女联系在一起。在唐诗宋词中最为人传诵者，不出三句。一句是白居易的“梨花一枝春带雨”（《长恨歌》），一句是秦观的“雨打梨花深闭门”（《鹧鸪天》），还有一句便是刘方平的“梨花满地不开门”了。而刘方平是天宝时代的诗人，比白居易早几十年。白居易是后出转精。秦观之句，则将刘方平、白居易句合二为一了。话说回来，“梨花满地”的景象，极似月光之斑驳，看之情何以堪。不如不看，所以“不开门”，不能开门。虽然不能说是拒绝负面情绪，也算是一种情感挣扎吧。

　　明人唐汝询云：“一日之愁，黄昏为切；一岁之怨，春暮居多。此时此景，宫人之最感慨者也。不忍见梨花之落，所以掩门耳。”（《唐诗解》）近人刘永济云：“此诗于时于境皆极形其凄寂，处在此等环境中之人之情如何，不言而喻，况欲得一见泪痕之人而无之耶！设想至此，诗人用心之细、体情之切，俱非易到。”（《唐人绝句精华》）俱有所见，可以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