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尽

　　惜春连日醉昏昏，醒后衣裳见酒痕。

　　细水浮花归别涧，断云含雨入孤村。

　　人闲易有芳时恨，地迥难招自古魂。

　　惭愧流莺相厚意，清晨犹为到西园。

　　这首诗是作者晚年寓居南安之作，与《安贫》作于同时，彼诗直抒胸臆；而此诗以情景为主，兴寄深微。

　　“惜春连日醉昏昏”二句，从伤春滥酒写起。在风雨送春归的时节，作者一连好几天都在滥酒，这是生活的纪实。“醉昏昏”指酩酊大醉，倒头昏睡。“醒后衣裳见酒痕”，是说人清醒后，从衣上留下的酒渍，才明白饮酒的当时是何等狂放。南宋陆游有“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剑门道中遇微雨》）之句，事异情同，都是用衣上酒渍，来反映心情的颓唐。

　　“细水浮花归别涧”二句，写道上所见。“细水浮花”，是暮雨常见景色，落进支流的花瓣，最后带入干流，这叫“归别涧”。就像流浪者的命运，不由自主。“断云含雨”，指雨云（“断云”即片云、云朵）一至，天气马上变化，一会儿就是晴转阴、阴转雨，“入孤村”是郊行所见景物。这两句应是马背上哼成的，古人经常如此觅句。又正是“远游无处不销魂”。

　　“人闲易有芳时恨”二句，写作者的人生感喟。“芳时恨”指花开花落时候的感伤，难免人人有者。然“有”不等于“易有”，易有此恨，非闲人莫属。原来忙人没有工夫，难怪诗人把感伤叫作“闲情”。这里的闲人，不仅指有自由支配时间的人，更是指政治上被边缘化的人。“地迥难招自古魂”，语本楚辞《九章·抽思》：“惟郢路之辽远兮，魂一夕而九逝。”因为“地迥”，孤魂自己经常迷路，怎么去招。或曰：“春尽又何足惜？两行泪实为‘人闲’‘地迥’堕耳。”（金圣叹）“言非惟今人无可语，并古人亦不可招，甚言其寥落耳。”（纪昀）亦属善解。

　　“惭愧流莺相厚意”二句，写闻莺有感。写感伤时刻，忽然听到黄莺的啼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令人不禁自作多情地想，这莺声就是冲他来的，来安慰他的。“清晨犹为到西园”，说明时间是清晨，地点是西园。这种写法，与《惜花》结尾“临轩一盏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绿阴”有异曲同工之处，是对负面情绪的一种拒绝，或一种化解。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诗中浓浓的春愁。

　　清人杨逢春评：“以春尽比国亡，王室鼎迁，天涯逃死，毕生所望，于此日已矣。”（《唐律偶评》）知人论世，其谁曰不然，然并非刻意而为，是自然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