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韦庄《菩萨蛮》五首为一组词，前三首重在对江南情事的回忆，关键句是“人人尽说江南好”；后二首重在写寓居洛阳的所经所感，关键句是“洛阳才子他乡老”。这是其中第二首，可以独言成篇。

　　“人人尽说江南好”二句，开篇就是清疏之语。首句是大白话，同时广为传诵，竟为熟语。有一首《边疆处处赛江南》的流行歌曲，打头就是“人人都说江南好”，就照搬这一句。“游人只合江南老”，是说江南留人。“只合”二字，是极言之。恰如张祜之“人生只合扬州死”（《纵游淮南》），极言淮南之乐。这是全词提纲挈领的两句话。以下则说江南的三种留人。

　　“春水碧于天”二句，是说景色留人。作者写江南之春，撇开踏青之类的活动不说，专说包船游江，这就抓住了江南的特点。上句说春江湖泊水面之空阔，下句写“画船听雨”，不但不影响休息，反而如听催眠曲，放松惬意极了。

　　“垆边人似月”二句，是说美女留人。组词中多处提到美女，“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等等，这是作者年轻时代的感觉。“垆边”句典出《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买一酒舍沽酒，而令文君当垆。”“皓腕凝霜雪”，抓住女性裸露而性感的双臂描写，是很青春的感觉。《红楼梦》二十八回有一段描写：“宝钗生的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她身上。”

　　“未老莫还乡”二句，是说战争留人。其实是江南的和平留人。作者不直接这样说，却说到故乡，说到不能“还乡”。“还乡须断肠”，暗示着故乡正处于战乱之中。杜甫《恨别》诗有：“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草木变衰行剑外，兵戈阻绝老江边。”作者当有同感，原来“游人只合江南老”者，不仅是因为江南风光好、美女好，更是因为江南没有战争。

　　因此，这首表面上看似行乐的词，骨子包含着身经离乱者有家难回的痛苦。只有难民，最能体会这首浅词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