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不想去当一个可耻的抄袭狗，我的设计市场又不买账，我不走，又能怎么办？”顾筱峰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英雄末路的表情。

　　“那你就两年时间都不工作吗，你就不生活了？”

　　“肯定要生活啊。”

　　“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是个打这种官司的老手，他拟定的合约，都是为老板服务的。按照合同，这两年你是没有办法正常工作的，除非你转行。”章檬小声提醒。

　　“所以啊，我打算去国外游学一、两年，回来以后再想想干什么。”

　　“你前年才刚买了房，现在还在还按揭呢，出国游学的话，你钱够吗？”

　　“不够，我在想，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把房子卖了。”

　　“卖房？那可不行。即便你是出去游学，不需要住这套房子，但是你游学回来呢，你总得有个地方住吧，你不是不喜欢跟父母住在一起吗？”

　　“哎，钱的问题，我正在想办法。”

　　“老板今天把我叫到他办公室里面去了，他说，如果你真打算离开娅瑟，按照合同他会给你一笔钱，作为你离开公司以后，承担‘竞业限制’义务的经济补偿。”

　　“老板打算给我多少？”

　　“三十万。”章檬说完这话以后，又轻声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你违约的话，你不但要把这三十万退还给娅瑟，你还得再赔三十万给公司。”

　　“我明白，这钱不是白拿的。不过，老板待我不薄，我不会让他在公司里面难做。”

　　“你说，老板这次放你走，究竟是几个意思？”

　　“他能有什么意思，我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还留着我干嘛，给我养老啊？”

　　“老板的心思一向很深沉，我觉得按照他的行为逻辑，你又没有跟他吵架，他也没有换掉你的意思，他为什么会让你走呢？这实在是有些诡异。”

　　“你这是宫斗剧看多了，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你是呆在金字塔里面久了，不知道外面的风雨。”章檬回怼顾筱峰。

　　“我可不是木乃伊。”顾筱峰笑道。

　　“你说，你这个性格，离开娅瑟以后，怎么养活自己呢？读书，这个还是可以。但是书读完了以后呢，你就必须要靠自己的能力，重新出来工作。你知道作为一个独立设计师，你需要面对的是什么吗？这么多年，你在娅瑟，社会上的一切交际应酬，人情来往，都是老板在替你周旋。你不想参加的酒会，他就不让你参加。你不想出席的场合，他也同意你不去。你自己想想，你出来工作这八年，你都结交了些什么人。在这个圈子里面，你所有的人脉，除了娅瑟这帮人，你还有什么？”章檬不依不饶。

　　顾筱峰听到章檬这话，后背忍不住微微冒起了冷汗。

　　“顾强生把你当摇钱树，他一边替你遮风挡雨，让你安心做你的设计，但是另外一边，他又把你圈养起来，让你生活在梦想的乌托邦，你现在已经被这个世界孤立了。你离开了他，就一无所有。”

　　“没这么严重吧，我这次一个人去西北采风，我也没丢啊。”顾筱峰无力地反驳着章檬的话。

　　“你虽然已经工作八年了，但是你的人生阅历，并不比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多多少。你大四的时候，就被顾强生签下来，你就只做过这一份工作，呆过这一家公司。办公室政治是什么，你完全不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顾强生都认为你是对的。你不是没有错，只是没有人敢说你错了。在娅瑟，你拥有绝对的权威，这是顾强生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这些毛病，到社会上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所以，我打算留完学以后，就自己创业啊。”

　　“自己创业面临的问题只会更多，社会上那一套太复杂了，你一个人弄不了的。你不养一个团队帮你打点，你可能根本就没有办法做事。”章檬觉得顾筱峰的想法，有些太过天真。

　　“慢慢来嘛，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顾筱峰倒是很乐观。

　　“哎，我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算了，不说这些了。辞了职了，你这几天打算干什么？”

　　“我先上网查一下招生简章，看投哪些学校的申请，比较合适。我被封杀两年呢，不想出国，也是不行的。合同是我自己签的，我就得承担这个后果。”

　　“你能想通就好，那我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也得回家去了，我还要帮我女儿做家庭作业呢。”章檬说着站了起来。

　　“章檬，你知道我们俩为什么能够成为朋友吗？因为你知世故而不世故，当了这么多年的HR，什么牛鬼蛇神没有见过，但是你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处处替朋友着想，这个就很难得。”顾筱峰站起身来送章檬。

　　“看来你不是傻白甜啊，看人这么准？”章檬跟顾筱峰开玩笑。

　　“在娅瑟，傻白甜能够活过三集吗？”

　　“也是，沈家那帮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这么多年，没点本事还真不行。”章檬打趣顾筱峰。

　　“我出去这一个多月，算是想通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何必去看油头张那种人的脸色，去跟强尼这类抄袭狗共事。”

　　“哟，还挺骄傲的。”

　　“那当然，我现在除了一把傲骨，身上就没有多余的二两肉。”

　　“你确实太瘦了，得增增肥了。”章檬说得很真诚，“答应我，我们还是朋友。”

　　“肯定的，将来说不准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顾筱峰轻轻地抱了抱章檬。

　　“没问题，一句话的事情。”

　　送走章檬以后，顾筱峰就开始仔细卸妆。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那张脸，有一种莫名的陌生感。

　　她知道，从现在开始，无论是风是雨，都是她一个人走下去了。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只有她自己了。

　　顾筱峰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