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花眉梢一挑,嘟嘟囔囔进了屋,躺到了灶间临时搭建的那张小床上,随手掫过一条被单,也把自己包裹了个严实。
娘进来看一眼,悄骂道:“爷俩一个德行,狗熊脾气!”
一直睡到了下半晌,王大筐从炕上爬了起来,出了屋,对着正在圈前喂猪的女人说:“给我弄点吃的。”
女人手瞄一眼男人,见没事人一样,心里安顿下来,说:“在锅里放着呢,赶紧去吃吧。”
男人没吭声,返回到屋里,掀开锅盖,见里面放着一碗汤菜,六个玉米饼,一边往外端着,一边喊:“闺女……闺女,吃饭了!”
王开花应一声,起身擦下床,眨巴着惺忪的睡眼盯着爹,问:“爹,你这会子不生气了?”
王大筐已经坐到了低矮的饭桌前,手摸起了筷子,夹一口菜放进嘴里,含混地问:“我啥时生气了?”
王开花嚷道:“装,还装!”
王大筐抬起头,竟然咧嘴笑了,说:“快吃饭吧,看你那个厉害样,跟个小夜叉似的!”
“还不是你担心你呀,不识好人心!”王开花一脸嗔怒,坐了下来,抓过一个玉米饼子,大口大口啃嚼起来。
爷俩儿谁也不再说话,各吃各的饭,平静得就跟啥也没发生似的。
吃过饭后,王大筐站了起来,披一件粗布褂子出了屋,对着正在剁鸡食的老婆说:“我去看看南洼里的玉米咋样了。”
女人抬起头,说:“还早着呢,再有半个月也收不着。”
王大筐淡淡地说:“那可不一定,还是去看看吧。”说完,提着一张铁锨,邋里邋遢出了院子。
刚刚出了村子,就看到有一队人马远远走了过来,粗略一数,大概有十一二个人的样子,个顶个的骑着高头大马,显得威风凛凛,很有气派。
王大筐忍不住揣摩起来:这都是些啥人呢?
他们干啥来了?
心里就隐隐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那些人慢慢走近了,骑在马上,指手画脚,有说有笑,看上去是在谈论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擦肩而过时,没人正眼看他一眼,像是他压根儿就不存在,或者是直接被当成了路边的一棵枯草。
王大筐驻足,回首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皮突突狂跳了几下,心里愈加阴沉起来,断定或许真是要发生啥大事情了。
这样一来,他连看庄稼的心思都没有了,草草地去玉米地里转了一圈,就转身回来了。
回到家后,女人见他呆着脸,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就拿个凳子出来,让他坐到了院子里的树荫下,却也不敢随意问啥。
男人闷头抽着烟,突然叹了一口气。
女人手里摘着菜,问他:“玉米籽粒不好吧?”
男人摇摇头,说:“不是。”
女人问:“那你咋了?唉声叹气的。”
男人说:“也没啥。”
“看看你那一脑门子官司吧,还说没啥呢,有话就跟我说,闷在心里也不好开花。”
男人用劲咂了几口烟,然后说:“村里来了一帮子人。”
“来啥人了?”女人问。
“像是些有身份的人,全都是长衫短褂,骑在高头大马上,看上去不一般。”男人呆着脸说。
“有身份的人你怕啥?人家又没怎么着你。”
“后面的两个人还背着长枪呢。”
“你就知道胡思乱想,大惊小怪,背杆枪有啥好怕的?你不是也时不时拿枪去打猎嘛。”
“那可不一样,我那枪是专打畜生的,是用来养家糊口的,可他们的枪就不一样了。”
“咋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枪是用来对付人的,是要人命的。”
“看看你,尽在胡说八道,是不是中邪了?”
王大筐喷一口烟雾,白了娘们一眼,说:“你才中邪了呢,我心里清清楚楚的,信不信由你。”
女人岔开话题,问:“你看那玉米还要多久才能收?”
王大筐说:“还嫩着呢,一个月也够呛。”
“还要那么久呀?”
“可不是咋的,本来想着掰几个给孩子们尝尝鲜,手一掐,嫩得净是水了,就没舍得。”王大筐突然想起了啥,问:“对了,闺女呢?”
“出去了?咋了?”
王大筐说:“我看这丫头不一般,有些鬼道。”
女人误解了他的意思,笑着说:“可不是,女孩子大了,都那样。”
“哪样了?”
女人脸红了一阵,说:“她爹,有个事儿,我早就想跟你商量商量了,却不知道咋张口。”
王大筐打起精神,问:“啥事呀?那么严重。”
女人说:“闺女长大成人了,你看是不是该合计着把房给圆了呢?”
王大筐一怔,问:“你的意思是让她跟栗龙飞结婚?”
女人点点头,说:“是啊,俗话说得好呀,闺女大了不可留,留来留去就成了仇。”
男人嗤一下鼻息,说:“才刚过十五岁呢,急啥急?”
女人说:“你们大男人家懂啥呀,女孩到了这般年纪,那就熟透了,就跟花骨朵开放了一样,不及时给她着落了,怕惹出啥乱子来。”
“你咋知道她熟透了?我觉得她还是个小妮子呢。”
女人有些不自然,忸怩着说:“有些话不该跟你说,这个孩子好事来得早,打十三岁那年就有了。”
“啥好事?”
“笨呀你!”女人嗔责一声,接着说,“就是女人每个月那事儿,那年我没在意呢,她就来了,弄得到处都是。”
男人哦了一声,不好再问啥。
女人说:“这会子都正常了,就跟熟透的女人一模一样了,每月都定时来,还有……还有,就是……”
“看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说啥?”
女人朝着门外瞥一眼,说:“你就没看见过,妮子跟栗龙飞偷着摸着的黏在一起了。”
王大筐摇摇头,说:“没……没……我没看见过,你看见了?”
女人点点头,说:“都好几回了,两个小杂碎,以为我不在呢,就抱在了一起,还……还……”
“还咋了?”
“有一次吧,在南坡的蜀黍地里锄草,他们竟然就躺在了地上。”
“你看见了?是不是瞎猜的?”王大筐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开始我没跟着去,在家里照看下崽的兔子,后来想着天热,他们会口渴,就想着给他们送点水过去,结果,刚刚钻进蜀黍地里,就……就看见他们那样了……”
“你个死熊娘们儿,到底是咋样了?你倒是利利索索的说呀!”王大筐虎起脸来,呵斥道。
女人咽了口唾沫,这才说:“他们也学着大人的模样,好像是……好像是做那种事情了。”
“真的?”王大筐吃惊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