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散场的拥抱
一)
车子驶过并不平缓的马路,李沐尔下车付钱时才发觉天空在下雨。
初春的雨下得不大,却淅淅沥沥不间断。
李沐尔一路小跑着进屋内,衣服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打湿。她进屋第一件事并不是换衣服,而是小心翼翼地从袖子内取出那朵被她折下的山茶花。
山茶花的花瓣被雨水打湿,又被她的手臂压皱,可摸上去却感觉异常柔软。
李沐尔将它小心翼翼地插在茶几中央的花瓶里,然后望着它傻傻发呆,直到听见有脚步声从楼上下来。
Kenda穿着一身睡衣,似乎是刚沐浴完毕。
“你回来了。”她的语气稀松平常。
“你都不问问我是从哪里回来的么?”李沐尔站起来问她。
Kenda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灌了自己足足大半瓶水后,眼皮都未抬一下,随口应道:“能从哪里,还不是从医院。”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李沐尔冷嗤了一声,又坐下来,声音低了一分贝,听起来很失落。“也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Kenda将搭在手臂上的一条白毛巾丢给李沐尔,自己又反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昨天我看到你了,站在窗外傻傻看着清尧。”Kenda的声音很温柔,眼底也藏着一丝笑意。
而李沐尔却被这丝藏着的笑意刺到,Kenda虽然一直在照顾她,免她孤苦伶仃,无枝可依。但她也一直都在欺骗她,Kenda知道顾清尧的下落,知道他的近况,却一直不肯告诉她。
Kenda从李沐尔的眼底看到了怒意,她的笑容收了起来,转而哀叹了一声。
“我有我的苦衷,很多事也不是我本意。”
“我当然知道你有苦衷,我感激你在这样的苦衷之下还一直帮助我,陪伴我。可是你不该骗我,骗我他会来,一直让我苦苦等待。我以为他不会来了,他把我丢在这里了,其实他明明就是被你们圈禁了!”李沐尔越说越激动,她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眼泪莫名就决了堤。
“圈禁这个词有些严重了吧。”Kenda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难道不是吗?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昨天看到他时,他明明已经苏醒了。如果不是被圈禁被限制自由了,他为什么不履行自己的诺言呢?!”李沐尔歇斯底里地吼道。
眼泪婆娑的她与Kenda的对视变成了对峙。
最终,Kenda心软下来。她走到李沐尔背后,用毛巾替她轻轻擦拭着头发。Kenda无奈又略带歉意的声音平稳地穿透柔软的毛巾,抵达李沐尔的耳蜗深处。
“韩轩扬那一刀不偏不巧地刺穿了清尧的肾脏,引起了大出血。后来他紧急被送往医院抢救,人是抢救过来了,一检查却被发现肾功能衰退,人依旧昏迷不醒。Caspar动用私人飞机将清尧接到德国,为他寻找到了合适的肾脏资源,进行了移植手术。后来,清尧便一直在你去到的那家私立医院疗养。”
Kenda的语气虽然平稳,却一字一句都让李沐尔心惊肉跳,坐立难安。
“那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这件事呢?如果不是我去到国内看到了旧新闻,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李沐尔揪过白毛巾,怒了努嘴唇问道。
“清尧的通讯工具全部被没收,他的身边也一直有仆人跟着,一方面是照顾他,另一方面就是监视他,不让他乱跑。Caspar不愿他费尽心血培养的接班人再因为你而受一点伤害,让你以为他就此消失了也好。而我是一路看着你们辛苦走来,不愿意拆散你们,所以想着,让你留在柏林,时间久了,事情也许会有转机。”Kenda缓缓答道。
李沐尔信这是最终的真相。
“所以,就因为我跟踪了你,发现了清尧疗养的医院地址,Caspar就派人将清尧连夜接出去了么?”李沐尔目光幽幽地盯着眼前的那朵山茶花。
这才多久,被摘下的山茶花即便用清水养着,也很快陷入凋零的境地。
“是。”Kenda这次倒答得肯定。
“那他现在在哪里?”李沐尔问。
“不知道。”Kenda给的回答依旧迅速。
“是不知道还是不告诉我?”李沐尔苦笑,笑中却带泪。
Kenda耸了耸肩膀,摊了摊手,没有再说话。
李沐尔也没有再追问了,她知道,她是问不出结果了。此刻的她特别累,这些天以来,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她只想睡一觉,到地久天长时。
起身离开时,失魂落魄的李沐尔袖子扫到花瓶,瓶子刹时碎了一地。
凋败的山茶花的花瓣浸泡在碎玻璃和水渍里,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二)
时间像极了一个轮回。
明明春天已然来到,李沐尔却蜷缩着身子,恢复到了冬眠时的状态,足不出户,每天望着窗外发呆。
连绵不断的细雨过后的第一个艳阳天,夏熏和艾文来到李沐尔的住房内,想要带她出行,说是今天外面十分热闹。
“我真的不想出去。”夏熏拖着李沐尔在前进,李沐尔却一直往后退。
“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Kenda说得也没错,让你留下来是等待重逢的机会,你却自甘堕落了。真到你们重逢那一天,我要是顾清尧,看你一身肥肉,也懒得要你。”夏熏放开她,却对她一脸鄙夷。
这招对李沐尔确实有效,李沐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自信地问:“我真的胖很多了吗?”
“可不是?之前搂着你跳舞,摸到的是骨头。现在估计只能摸到一堆肥肉。”艾文摩挲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沐尔,在一旁添油加醋。
“连你也这么说!”李沐尔一惊,跑到了穿衣镜前,来来回回打量了自己好久,才极其不情愿地承认自己胖了整整一圈的事实。
“好吧,我跟你们出去走一走。”李沐尔一转身,带着一种大义凛然的风范。
抱着期待重逢的心愿,她不能让自己像被掐断了茎根的山茶花一样,一天天枯萎。
夏熏和艾文两人互望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
他们将带过来的一只巨大的麻袋丢到李沐尔面前,“先让你挑吧。”
“这些都是什么?”李沐尔翻开麻袋,里面尽是一些夸张到极致的衣帽和鞋子,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假面和头盔。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狂欢节,街道上在举办‘化妆大游行’呢。这些东西可是我们搜集了好久的好东西。”夏熏提起这次的“化妆大游行”,眼底有满得快溢出来的兴奋。
夏熏爱笑爱闹,在国内时便是这样,到了国外留学,时常冷冷清清的街道让她很不能适应,遇上这样的大“游行”,怎么能轻易错过呢?
李沐尔在麻袋里挑挑拣拣,实在是找不到能入她眼的装饰品。
“你们化吧,我就算了。”她连连摆手。
可夏熏才不打算放过李沐尔,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袋子里拿出类似画画用的油彩,还有一件扮演吸血鬼的斗篷。
她更趁着李沐尔未反应过来时,将油彩泼到李沐尔脸上。
李沐尔先是一惊,随后怒气冲冲地瞪着夏熏。夏熏却和艾文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最终,李沐尔还是妥协了,她被夏熏打扮成一个新时代的女吸血鬼,戴着“獠牙”,脸上涂满油彩,穿着黑色的斗篷衫就这么出门了。
李沐尔之前一直担心自己的打扮太过异常,不好意思跨出家门,但一回头看到夏熏和艾文,一个变身为哈利波特,另一个打扮成怪物史莱克,她就突然释怀了。
走到大街上,李沐尔看到化妆成伏地魔的丹尼尔和满大街各型各色的“飞禽走兽”后,觉得自己的打扮再正常不过。
所有人都盛装游行,这游行队伍里还有不少的音乐舞蹈爱好者。男人们演奏着木琴,吹着长笛。女人们跳着热情的桑巴和弗朗明哥。孩子们尽情地欢呼,吃着糖果。所有人都纵情于这一场狂欢盛宴。
“看那边,那边可以免费领啤酒唉。”夏熏这个女酒鬼一见到酒就两眼冒星星,何况德国黑啤世界闻名,夏熏不会放过每一次有人买单免费蹭酒的机会。
夏熏一见到啤酒,就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李沐尔的手。
李沐尔一直站在街角的咖啡店前,身边只有艾文陪着。
“你要不要也去尝尝?”艾文问她。
“我可没她那么喜欢喝酒。”李沐尔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杜塞尔多夫的黑啤很好喝,有甘甜的味道,虽然这丝甜味停留在口中的时间很短暂。就像在莱茵河畔的那一夜,美好的时光虽然短暂,但总归是有过的。”艾文忽而一叹,声音很低沉,却在周边的一片狂欢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李沐尔假装没听见,她为了躲避与艾文单独相处,猫了猫身子进了咖啡店。
“油彩涂抹在脸上很难受,我去洗掉。”
咖啡店空无一人,连服务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走进洗手间,像在闹中终于取了一处静处。李沐尔对着镜子拼命地用冷水洗脸,直到感觉脸颊冰凉,后又火辣辣。
脸上的油彩终于被洗净,李沐尔走出咖啡店,喧嚣依旧,艾文却不知跑去了哪里。
站在一群打扮成天使魔鬼,行径夸张的人中间,素面朝天的李沐尔显得很是突兀,她踮着脚尖前后张望,却怎么也看不到熟悉的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彻底和夏熏他们走散了。
李沐尔被人群挤得站都站不稳,她吃力地掀开自己的斗篷,想要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给他们其中的一人,突然手腕被一个戴着假面的男人抓住,然后一股强硬的力量将她硬生生拉扯到街角。
李沐尔被吓得不轻,第一反应便是自己遇上了趁乱抢劫的。
“救命!”她本能地喊道。
那男人却伸手捂住她的嘴,开口的那一句话便让李沐尔差些泪流满面。
“别喊,是我。”他说。
男人揭开假面,此时此刻站在李沐尔面前的人除了顾清尧还能是谁?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唯有顾清尧开口说的那一句“是我”在李沐尔耳蜗中不断轰鸣。
李沐尔张嘴,可是怒了努嘴唇,却因为激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二次见他。上一次,隔着医院的玻璃窗,远远地与他对视了一下,似乎一眼万年。这一次,他和她这么近距离地站着,李沐尔却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起来。
“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就好。”顾清尧的声音仍旧清冽,如一汪干净的泉水。
“我现在没有多少时间,Caspar一直派人监视着我,他们都以我身体还没恢复为由,不许我外出,今天是狂欢节,我化装成这样,才能见到你。”顾清尧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沐尔。
两人对视了片刻,顾清尧才再次开口:“我一会儿得赶回去,你再信我最后一次,下周四的晚上,你在西柏林墙下等我,我这次一定不会再失约。”
为了让李沐尔相信他的话,顾清尧抓住李沐尔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似乎这样的行为便可以加重他话里的分量。
“好。”李沐尔答道。
印象中的顾清尧冷静又严厉,偶尔流露出温暖时,笑容也是沉稳绵长的,他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慌张,似乎周围都是盯着他的眼线。
“我走了。”顾清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戴上假面就要混迹在游行队伍中离开。
李沐尔却喊住他:“清尧。”
顾清尧回头,李沐尔的脸涨得通红,不安局促,手一直绞着衣服下摆。
“我是不是胖了?”她憋了半天憋出了这样的一个疑问句。
顾清尧唇角忽地上扬,眼底闪着一抹柔软的笑意,迅速一句:“是胖了,但很可爱。”
这是对她的夸奖吗?李沐尔手不自觉抚上脸颊,触及到的皮肤更加的热辣无比。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一抬头,顾清尧已经消失在人海中了。
望着依旧热闹的游行队伍,李沐尔的心情却瞬间变得很失落。
三)
她一个人在街角处站了很久,思绪被夏熏喝得醉醺醺大吵大嚷的声音拉扯回头。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来?”李沐尔微微蹙了蹙眉头问。
她这蹙眉头的动作,一是不满他们三人将她一人丢在这里,二是夏熏身上的酒味熏到她了。
“不故意消失久一些,怎么让你们家清尧对你多说些贴心话呐?”夏熏轻佻地笑着,用手戳了戳李沐尔的胸口。
李沐尔被戳得痒痒的,脸一红。抬头的一刻,看到艾文和丹尼尔都冲她笑,虽然一个从容一个调侃,但似乎他们都知道顾清尧今天会来找她这件事。
怎么越来越觉得,这像是一幕设计好的戏,大家都知道剧情走向,就她不知道?
艾文似乎看出了李沐尔的疑惑和猜测,他走近她,进而肯定了她的想法:“顾清尧找Kenda帮忙,让她掩护他出来找你。然后Kenda又找了我们,希望我们能在狂欢节这天带你出来,人多,便可以掩人耳目。”
原来Kenda一直都是在帮她的,李沐尔心底一热,有些后悔前些天对她的态度多是埋怨。
“清尧怎么说?”夏熏很八卦,穷追不舍地问。
“能怎么说,就说让我再相信他一次,给他一周时间,下周四晚上来找我。”李沐尔的心情很是复杂,又惊又羞又恼又喜,可这些情绪中,终究是喜占了上风,她说完这些话后,嘴唇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夏熏还在一旁说着胡话,丹尼尔扶住已经不太站得稳的她,眼神宠溺。
而艾文一直都在看着李沐尔,她脸上每一个细小表情的变化都被他收入眼底。他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瞳仁里一直都耀眼的一束光慢慢黯淡,看来,他当她护花使者的任期就要结束了。
李沐尔发觉到艾文在看她,这一次她没有回避,而是迎着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弧度漂亮的笑容。她用唇语在说“谢谢”,他听懂了,也回给她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
虽然在这段感情里他一直是单相思,但他从未埋怨过什么,至少上帝让他体验了一段真挚的感情,让他明白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是愿意为她卑微到尘埃里。
四)
柏林的春天总是一分为二。
白天还是生机盎然,热闹非凡。一到了夜晚就万籁俱寂,骤然冷下的空气似乎又将人们带回了熟悉的寒冬。
已是深夜,窗外幽黑而寂静。偌大的半山别墅里晃着明黄的灯火,越发显得冷清。
顾清尧坐在Caspar面前,姿态不卑不亢,眉眼间却比起以往少了桀骜之气。
“看来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了,还有排斥反应吗?”Caspar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微笑着问道。
“偶尔还会感觉到胸闷头晕。”顾清尧神色淡淡。
“药还是要继续吃上一段时间,张姐给你熬的补汤也要每天坚持喝。”Caspar已经放下茶杯,手上盘着一串小叶紫檀,嘱咐这段话时的神情宛如一个真正的慈父。
“我会每天都坚持喝的,但我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你安排在我身边的那些人是不是可以撤了?”顾清尧不想跟他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这些人也是照顾你。”Caspar笑得更加温和了。
“但他们限制了我的自由,他们妨碍我去见——”
“不是已经见到了么?”Caspar打断顾清尧的陈述。
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一定不是Kenda故意出卖,而是Caspar太狡猾,他是一个聪明绝顶到自负的商人,他自负得不信所有人,包括他的妻子。
“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但我忽略了,我的一切本就是你给我的,如果没有你,我恐怕连生活的资本都没有。”顾清尧的声音平缓却有力。
“你明白就好。”Caspar依旧是不动声色地笑。
“事到如今,连我的生命也是你给我的,所以我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傀儡,你希望我是怎样的,我就怎样,但——”
“女人的事情你别管。”顾清尧语气陡然一冷,掷地有声。
“她不适合你。那个叫李沐尔的女孩子,不但不能帮助你,而且会成为你的累赘,甚至是负担。”Caspar幽幽地说。
“即便是负担,那也是甜蜜的负担。”顾清尧辩白。
Caspar嘴唇扯了扯,似是嘲讽地笑,他眼角细密的皱纹全都堆积到了一起。
“你是我的继承人,我一直都觉得你是聪明的,没料到在女人的问题上,你蠢到无可救药。你从小桀骜,唯一的两次向我示弱居然都是因为女人。”Caspar感到特别可笑,脸上又带了一丝微微的惋惜。
顾清尧“腾”地站起来,直视着Caspar一字一顿地说:“你把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等价换算为金钱,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比金钱更珍贵的感情,你从未体验过,你真可怜。”
Caspar不气不恼,淡淡应道:“清尧呐,可怜这两个字,必须是由强者对弱者所说。你今天要是能走出这间屋子,我就默认你为强者。”
他眼皮不稍抬了抬,随后又轻落下。
顾清尧望着守候在门口的保镖和仆人,自己身体未痊愈,纵使在痊愈的状态下,他也绝不可能赤手空拳走出这间屋子。
顾清尧坐下,沉默了几秒后,对Caspar说:“我走不出这间屋子,但我可以自我毁灭。”
“什么意思?”Caspar眉毛抬了抬。
顾清尧从Caspar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缓了缓继续说道:“你给我最好的教育和历练,不过是将我看做一件你细心打磨的艺术品,我越发光,你越高兴。你在我受伤之后,给我最好的医治和疗养也不过是将我看做你的继承人,不希望我出一点意外,让你的庞大事业后继无人。从头至尾,你都没有将我看成是你的儿子,事实上,也就不是。”
Caspar并未否认,声音低沉道:“所以——”
“所以我如果绝食,熬夜,将自己的身体彻底弄垮,你应该就很闹心了。”顾清尧忽然微微一笑。
一直平静着的Caspar勃然大怒:“幼稚。”
听着他从牙缝间狠狠挤出的这两个字,顾清尧笑得更开心了:“如果真幼稚,你为什么这么不冷静?我抓住你的心理特征了?”
Caspar无言。顾清尧确实抓住他的心理特征了。他将顾清尧看做是私有物品,在这件物品的利用价值耗完之前,它不可以有一丝瑕疵。
两个人四目相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Caspar又喝了一口茶后抬起头来看他:“说说你的条件,你只有提一条的资格。”
“同意沐尔跟我在一起,这会是我唯一的条件。”顾清尧回答得斩钉截铁。
“无非就是个女人,我应下了,希望你以后别后悔。”Caspar脸上带着刻意的嘲弄之意。
顾清尧并不介意,他唇角微微上扬,声音轻轻,话却十分有分量:“永远不后悔。”
五)
转眼便是周四。
李沐尔在Kenda与夏熏的精心打扮下,穿了一条洁白如婚纱的连衣裙,裙外披了一件手工制作的线衫,既是挡着寒意,又可以遮伤疤。她的长发盘起,露出修长的脖子。整个人如出尘仙子,可看起来似乎太素净一些。
“来,微微张嘴。”夏熏手拿一只口红站在李沐尔跟前。
李沐尔瞟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又瞟了一眼口红的颜色,微微蹙眉:“太夸张了,不要了。”
“这可是今年的新款,颜色看起来虽艳,但用起来效果特别好。”Kenda笑着鼓励她。
涂抹了一点口红,这万中一点素净的鲜红让李沐尔整个人都耀眼了起来。
“真是好看,清尧看到了一定喜欢。”Kenda扶着她的双肩,将口红塞进李沐尔手中。
李沐尔手心攥着口红,已经微微攥出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夏熏绕到她背后,伏在她耳边呵了一口气,轻声道了一句:“加油。”
夕阳西下时,李沐尔一个人搭车来到西柏林墙下。
晚风骤起,游人渐渐散去,墙角下除了一个满面胡渣的流浪汉,便只剩下李沐尔一人。
李沐尔手心依旧攥着那只口红,她莫名的害怕,但不是害怕面前这个醉醺醺的流浪汉,而是怕顾清尧再次失约。
她再也不想尝试等待的滋味了。从春天到冬天,等了一个轮回,望眼欲穿都等不到那个人的感觉真难受。
从希望的云层上跌落,又从绝望的缝隙中求存。
夜幕已经完全来临,气温又低了一些,李沐尔抱紧自己取暖。在站到双脚已经麻木,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时,她转身。
而就在这一刻,身后响起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你去哪里?”
李沐尔怔怔地回头,顾清尧着一身燕尾服,玉树临风站在那里的样子,让她眼角瞬时就沁出了眼泪。
“清尧,清尧。”李沐尔第一声是不可置信,第二声已经是惊喜,她想要奔过去,却一个趔趄差些跌倒,站得太久,耗费了她太多力气。
“你就在原地,别动。”顾清尧急喊道。
你就在原地,别动,等我去拥抱你。
顾清尧奔跑过去,敞开修长的双臂,将李沐尔紧紧抱在怀中。当那熟悉的清冽气息完全包围她时,她才清醒地确信,她的顾清尧回来了,并且再也不会离开了。
两个人将这拥抱的姿势持续了太久,才被身后一道尴尬的轻咳声打断。
一转头,两个人看到夏熏和Kenda推着一辆小推车向他们走来,推车上层摆放着一个插着蜡烛的蛋糕和一束鲜花。
李沐尔有些疑惑,顾清尧却笑着冲推车过来的二人道了一声:“多谢。”
走近一瞧,蛋糕上分明写着李沐尔的名字。而那束鲜花是一束红玫瑰。
“生日快乐。”顾清尧将红玫瑰递给李沐尔,然后温柔地望着她说。
李沐尔顿时醒悟过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早就忘了自己的生日,因为在她的生命里,有着比生日重要得多的事情。可他却清晰地记得,怪不得他会将约会的日子定在周四。
“亲一个,亲一个!”夏熏突然拍着手喊道。
一向稳重的Kenda也笑着跟着起哄。
李沐尔蓦地一红,顾清尧微微一笑,一低头,轻轻在李沐尔额头吻下来。
比李沐尔嘴唇还要鲜艳得多的玫瑰,比生日蛋糕还要甜得多的世纪之吻,这一切都让李沐尔清楚地晓得,她午夜梦回时想起的少年再也不会失约,他会一直都在。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