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额上的月牙印记乍然闪亮,鲜活地似要从她额上分离出来。他再定睛一看,却又只是淡淡的一抹月牙。
婴儿肌肤晶莹,栩栩如生,林一唯魔愣了似的,手掌贴上婴儿的脸颊。
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壁,万千银芒于她指尖窜出,在这个阴湿狭窄的甬道里炫舞荡漾。
光芒绝亮。林宸不由得眼一眯,抬手遮在眼前。
“林小姐,小心!”夏二只见石壁上的线条突然扭曲变形,突如其来一阵巨大的吸附力,将她整个人往里拉。
“啊!”林一唯一声尖叫,来不及反应,身子被一股强大的拉力吸附进去。
不过眨眼,狂风、漩涡,那一瞬间的骇惧之象已经消失了。夏二回过神来时,甬道逼仄潮湿,方才的意象如同幻梦一场。
意识缓缓觉醒,她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一下子懵了,她竟然在警——察——局!房间正中挂着鲜红的牌匾,“为人民服务”赫然在目。
低头一看,超短裙,小马靴加小马甲,最恐怖的是她手上的手机上显示时间2007年3月3日。
她回来了?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跳得好快,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了。老天爷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现在的小姑娘,啧啧!飙车,真是不怕死!”警察叔叔冲她摇了摇头,“出来吧,接你的人来了。”
垂下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再往上,是左烯俊朗的脸庞,含怒的眼,几绺碎发垂下来,稍微遮住了他的左眼,衬得他的眼睛更加湛然有神。
真的是他……林一唯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拉起她的手腕,一声不吭地拖着她快步走,一路走到停车场,直接把她丢进车里。
开了一段路,他又一踩刹车倏地停下,拉开车门,怒气冲冲地把她拽出来。
双手固定在她两肩,将她圈在怀里,“林一唯,你真的惹火我了,谁借你的胆子让你去飙车的?”
林一唯想说我很想你,可是她不受控制地挥开他的手,传入耳中的是她娇蛮任性的大喊,“我想去就去,不需要任何人批准,尤其是……”
他的气息倏然迫近,他低下头,嘴唇覆了上来。
按住她的脑袋, 抵死纠缠。
身子渐渐发软,她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去回应他。
他不会知道,她有多么想念他,想念他的宠溺,想念他坏坏的笑容,想念他微笑时唇角上扬的弧度,连他敲她额头时的疼痛都很想念……
可她只能按着剧本说出,“你干嘛!还有那么多人在看呢?”
左烯视若无睹,若无其事地捧着她的脸,“你说,尤其是谁?恩?要是说错了我们就再来一次。”
“你……我……”一朵红云飞过腮颊。
他伸出一根手指堵在她嘴上。
“我敢不敢,你知道的。想清楚噢。”左烯凑近她,贴着她的耳际吹气,笑得万分诱人,眼角眉梢全是促狭!
“嘿嘿,其实我话还没说完呢,完整的意思是你的话,我尤其听。”真是狗腿啊,就差摇尾巴了,真是丢人啊!
“看在你认错态度不错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现在,回到正题,未成年,无照驾照,超速行驶,嗯?”
“好了,我又不可能会出事。”她心虚地低头,小小声说。
“不会?上次出车祸差点脑震荡的是谁?”
“是那个司机违规驾驶啦!”她把头埋进他胳膊肘,更加小小声说。
“为什么要去?”
“你还说,就你整天招蜂引蝶,雨柔,情夏,还有什么楠楠,茜茜……对我就只会的叫全名。”
“那还不是因为你惹我生气。”
“哼……”
“原来是吃醋了啊!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他得意地笑,笑得万分舒心,脸庞明亮地像要发出光来。
“……”
“一唯?唯一?”
“谁都这么叫,没创意。”她斜睨他一眼。
“一一?”
“嗯,一加一等于二!”
“你是七月初七生日,叫你七七,好吗?”这一瞬,他的眼神很温柔。
“勉勉强强吧。”林一唯的大眼睛晶亮晶亮的。
“七七,以后,这个称呼就是我的专属,永远只能让我一个人叫。”
“好。”
“你怎么哭了?”左烯严肃地抬起她的小脸。
“我哭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呢?奇怪了,我怎么好好地流眼泪了?是风太大了吗?”
思念如同开了阀的潮水,汹涌澎湃,奔流不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凶猛。他明明近在眼前,她却连拥抱他一下都做不到。林一唯暗暗苦涩地一笑,心田荒芜而苍凉。而十五岁的自己依旧笑得明丽动人,就算失去了亲人的庇护,因为有他在,她仍然可以幸福。她还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样的灭天之劫。
霎那间,思念入骨,缠绵入心,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戒不掉,舍不去,上了瘾,成了噬心的毒药。
空中黑压压的云团欺压而来,翻涌滚动。
突变陡生,晴空万里转眼间阴沉沉,灰蒙蒙的。
一道厉电划过天际,如同赤色火蛇乱窜狂舞,震耳的惊雷紧跟其后。
心里头迅速淤积起骇异、伤绝的块垒,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雨天,又回到了那个可怖的雨天,林一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让她回来,就是为了让她再次眼睁睁地看着悲剧重演吗?
老天,你到底可以有多么残忍?
疾驰飞过的汽车溅起一地水花,子弹的火药味还散在雨水里。左烯飞扑过来抱着她,回旋躲避,然后又是一声枪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一唯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不想看,不要看,不能看,她无法再一次承受他在她面前死去。
“七七。”
林一唯睁开眼。雷雨、闪电都消失了,映在眼中的是白茫茫的雾气,雾气深重,一米以外朦胧一片,能见度极低。
“指缝间烁眼的剑
静默那一刻似百年
红衣风中独自舞翩跹
一段执念
手心升起红
……”
断断续续听见低沉悦耳的歌声,熟悉极了……
“脸庞金色的弯月半
浮生一错轻湮在梦间
笛声一颤
我会回来拨拂晓
把我葬在花重道
谁能听到红芍药
嘶喊着沧水浮渺
手心升起红
脸庞金色的弯月半
浮生一错轻湮在梦间
笛声一颤
我将穿过奈何桥
用永生记住寂寥
……”
歌声迷离而妖绕,残酷但美丽。时远时近,飘忽不定,这是……是谁的声音?
“七七……”声音清雅,如清泉般干洌。
想要喊出一个名字,又不敢。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唤她。
清风吹过,拂开迷障。
“七七!”
雾气的尽头,恍若仙境绮梦,漫天的花海,目之所及,异株奇葩比比皆是。艳红鹿子百合,淡红色的傲娇地演绎着高难度动作,每一片完美地向外反卷,
似流苏般地柔顺垂下,喜气洋洋在清风里摇曳飞扬,俨然一盏巧夺天工的大红灯笼,可爱极了。
他微笑的站立在花海中,挺拔的身形,渐渐清晰。
“左烯……”林一唯喃喃地说。
“七七,到我身边来。”他朝她伸出手,骨骼清秀,五指修长白皙,那双手可以奏出世上最美妙的乐章。
“左烯……真的是你……”
“七七,来,听我弹琴,就弹你喜欢的星空,好不好?”他笑着,蛊惑着,他是她五年来最美丽的梦。
这是她爱了很久并且此刻依然爱着的人,她想往前走,可是身体却被什么钳制住了,无法动弹。
“七七,你不愿意跟我走吗?难道你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吗,这么快?”他目光哀怨,狭长的凤眼似乎也因为她不愿靠近而暗淡无光。
“不,我没有,我只喜欢你一个,永永远远。没有任何人能和你相提并论。”她飞快反驳着,感觉到钳制自己的力量蓦地一松,身体似乎又充满了力量,林一唯欣喜若狂地奔向他。
“左烯,你等等我!”她努力追上他,可每次就要碰到了,他又在前方。
“七七,来,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男子伸出手,笑得美丽万分。
“好。”她伸出手,极缓极缓,仿佛还有另一个意识和她抗争,可怎么也抵不过内心最真实的期盼,她的指尖就要和他的相碰。
忽然,一滴温暖的甘霖滴在她眉心,灵台一阵清明。
一声冷厉的怒吼洞穿了她迷离的思绪。
“疯子,快点给我醒过来。”
混沌的神智拨开迷雾,重见朝阳。
遮盖在眼睛的那层薄纱被掀开,林一唯还有些发懵,头转向声音的方向,发出一声惊叫,“左烯,你怎么突然又跑那边去了?你的手怎么了,流了好多血!”
他的右手掌心被树藤直接穿透,枝桠还嵌在里面,血汩汩地往外流。
“你总算是看得见我了?”他冷冷地讥诮。
担心地想要去看看他,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叫住她。
“七七,你怎么了,我在这儿呢!”花海中,那张漂亮的脸蛋,和当年分毫不差,温柔地凝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