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的意识一阵恍惚,再清醒时,一张大网已当头罩来。
之前被李鱼一脚踢得蛋蛋爆胀的那个杀手,扔出大网,罩向李鱼的时候,视线也恍惚了一下,那感觉,就像鱼在水中游,而他手中的渔叉刚刚入水,刺破水面,一眼看去,水面之下的鱼儿与原来的位置微微有一些错位的模样。
不过,鱼网足够大,他的猎物,依旧在网中。
实际上,却是在这一刹那,归来的李鱼取代了归去前的自己。
李鱼其实一直没有搞清楚自己所去的十年后,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如果,是同一时间线下的不同时空,那么他的归来,将不可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也不可能回到九年后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时空之后直到他重返十年前的这段时间,因为在这段时空里,将会有两个他,同时出现。
除非,他是身处多元宇宙,也就是平行空间。
那么,他从十年后那一刻,回到十年后,那就是处于平行世界。彼此的时间和空间体系既不重合,也不相交,但完全重合,以相同模式发展。而只有像他这种拥有宙轮这种宇宙级神器的人,才掌握了在两个世界间穿梭的能力,从而通过他的影响,改变两个世界的未来。。
唯有如此,他才可能成为一个影响者。他可以从一个平行世界,跳跃到另一平行世界,通过他的主动行为,改变自己的未来。而当他从另一平行世界回归本来世界,也可以被视为从另一世界插入的变数,解决本来世界的未来。
说起来,对于量子力学,李鱼其实根本不懂,那太玄奥了。他只是仗着一点浅薄的知识,大致做出了推测。
这一刻,他回来了,而网正在落下。
就在这一刹那,李鱼明白了许多事情。
倒档,是同一时空下同一时间线上的调整。
穿越,是不同时空不同时间线上的跳跃。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会堪堪来到这个时刻,虽然这一点,他还不是十分的确定。
宙轮之前滴血流泪都没有反应,应该不是毁坏了,而是“升级”了。
用他的肉体基因来解锁,只是相当于一个“确认权限”,即“认主”的过程。血液激活回档时空功能,泪液激活跳跃时空功能,从而将它的“经”与“纬”两项功能都已打开,织成了它的“完整天网”。
至此,再度使用它的时候,只需要已经掌握其权限的人,用它的意念来控制这把钥匙。就像一辆高档车子,你只需要把钥匙带在身上,而不必非得把它插进锁孔,才能启动发动机了。
想想也是,科技远超人类的另一文明的至宝,甚而被更强大力量所觊觎的神器,它的功能不知有多强大,又怎么可能总是需要用血泪一类的玩意儿去启动,那多lo。
他方才握着那宙轮,在那狂吼的一刻,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意念,在死亡与绝望的催逼下都达到了巅峰,从而唤醒了这把钥匙。
那一刻,他的所有意念都在回想十年后的一切,终结在发生惨烈一幕的那一刻。所以,他被传送到了这一刻。又因为他下意识地回避着第五凌若替他挡剑,一切已经无可挽回的那一时点,所以回归的时空固然准确,但时间点稍稍前移了,他回到了那无可挽回的一幕发生之前。
世上哪有后悔药?
但,李鱼有了。
神赐后悔药!
……
这一切思绪,在他脑海中旋转,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但就是这一刹那,也占去了至少一秒的时间。
而这一秒,也就让他失去了从网中滚地逃出的可能。
网,落下,他和奔跑而来的第五凌若被罩在网中。
那刺客从车上跳了下来,身子受这一震,下体传来难忍的奇怪痛楚,痛得他哆嗦着举刀仰天一阵嗥叫,然后目赤如血地扑向李鱼,他要死,也要拉上李鱼垫背。
“不要!”
第五凌若和李鱼罩在一张网下,眼见那刺客疯魔般一刀刺来,第五凌若想也不想,马上向前一扑,想把李鱼挡在身后,但李鱼却没有动,脚下像生了根。他已有了防范,又岂能旧事重演。
第五凌若一推不动,惊讶抬头,李鱼一脸莫大的欢喜,向她一望,倏然转身,反把她推向了身后。
两人这一扭动,整张网子已经牢牢地扭缠在了他们身上,两人成了一对连体人,前胸贴后背。
一刀刺来,铿地一声,刺在了李鱼的心口。
但李鱼,对那一刀顾也不顾,他整个人都向前扑过去,连着第五凌若,连着网子,合身扑了上去,双臂张开,跳了过去。紧贴在他后背上的第五凌若清晰地听到他嘀咕了一句:“这砖,质量真好!”
那刺客是飞扑过来,随着这一刀刺出,人已摔在地上,他的胯下蛋蛋已经因淤血肿胀成了一枚大寿桃,倒地时一挤压,砰地一声爆了,鲜血滚滚,几乎要痛晕过去,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根本站不起来了。
而李鱼向前一扑,两个人的重量连着一张网子,全都砸到了他的后背上,那刺客吭都没吭一声,直接就从弥留状态被送走了。
眼见如此一幕,那两个杀手惊了一惊,结果其中一个手上动作只是稍慢,就被对方一刀劈中了肩膀,拖拉下来,一条手臂几乎分成了两半,痛得他惨叫一声,被另一个急忙扶住。
只是如此一来,两人情形更加堪虞,已经注定了结局。而且第五凌若三个手下成品字形把他们围在了中间,那另一个杀手即便想抛下伙伴自己逃命也不可能了。
“你穿了什么?怎么没事?”
第五凌若两只手奋力撑开些网子缝隙,探向前方,摸到了硬梆梆的一块,倒是真厚,成年男人小指厚度,好像一块砖?他怎么会随身揣着一块板砖?
另两个刺客仍与第五凌右的三个手下厮杀作一团,李鱼趁着第五凌若双手张开撑开的一点缝隙,急忙扭动转身,结果当他转过身来,与第五凌若面对面儿地贴合在一起时,网子左一扭右一扭反复纠结的结果,就是扭缠成了一团乱麻,牢牢地把他们缠在了一起。
“你……滚远点儿!”
第五凌若好看的眉鼙了起来,双手缩在胸前,用力想把李鱼推开一些,避免这种暧昧的局面。
方才眼见李鱼遇难,她想也不想,就冲了过来。这时危机解除,却是意识到了他并不是他爱了十年,也恨了十年的那个他,自然不想他近自己的身子。要不是李鱼与她记了十年的那个他,实在是找不出一丁点儿的分别,她的排斥反应没那么强烈的话,现在已经作呕了。
“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跑来救我?还要不假思索地要为我挡刀?”
李鱼唇角带着笑,轻轻地问。
第五凌若怔了一怔,才道:“我不是要救你,只是情急之下把你当成了他。他……”
第五凌若咬了咬下唇,眼中泪光盈盈欲流。
“我恨了他十年,诅咒了他十年,我根本不知道,他早在十年前,就为我而死。当年,他好多次为我挡刀,而我,只是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从不曾为他付出过什么。他,永远不在了,我活着,也没了意思。我只想,替他挡一回刀……”
第五凌若的眼泪簌簌而下,看得李鱼好不心疼。
可他这时双手只能环在第五凌若身上,想要抬起来都不可能,于是……
他伸出了舌头,轻轻舔去了凌若脸上的泪。
凌若先是被他的举动吓呆了,直到他将另一行泪也舔去,凌若一双好看的眉才开始渐渐地竖起来:“你是不是想死?”
“我……”
“你记住,我对你客气,只是因为你长得像他,但你再敢无理,我一样把你千刀万剐!”
第五凌若说完,忽然涌起很恶心的表情,她努力想抬手、缩手,统统办不到,便埋下头,就在李鱼的胸口蹭了起来,想要拭去他那恶心的唾液。
李鱼低着头,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一丝笑意在他的唇边越绽越大。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先是很低沉,然后变成了放声大笑,笑声牵动身子,和他紧紧贴合在一起的第五凌若也不禁跟着颤抖动起来。
另一侧,两个杀手眼见要全军覆没,受伤的那个突然大吼一声:“你逃出去,为我们报仇!”
说完猛地挣脱对方的搀扶,张开双臂,一身是血地扑向当面的两个打手。
“噗噗!”
两口刀捅进了他的胸膛,他怒瞪双目,呐喊的表情凝结在了脸上。
另一个杀手痛呼一声,刚想逃,但是这种时候岂容犹豫,他只呆了一刹,就被身后那个打手拦腰一刀,白匹练般卷来,再卷去时,已是艳红色的匹练。
李鱼实在忍不住地想笑,不仅因为第五凌若憨态可掬的窘样儿,更是因为终于找回了失去的一切的快意。
但是看在第五凌若眼中,李鱼的笑,就有点像一个大人看到了一个气极败坏的小孩子的蠢相而发出的笑声了。
她的脸庞越来越红,终于愤怒地大叫:“你个疯子,笑什么笑?来人,快来人,给我砍了这个混蛋……”
“闭嘴!”
李鱼忽然瞪起了眼睛:“老子乃江洋大盗人屠郭怒,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你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听话!”
“你有病!神经兮兮,颠……颠……”
第五凌若说着,忽然口吃起来,眼睛越睁越大。
此时,她的手下已经冲上前来,忙着切缠鱼网,只是二人扭缠在一起,网线不少都勒在身上,那几名手下又没有剪刀小刀一类的趁手家伙,所以只能捡着松驰处先割断,一时还不能把二人救出来。
第五凌若却不管这些人在干什么,她惊骇地望着李鱼,颤声道:“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李鱼脸上带着笑,目中却也有泪光渐渐莹然:“我姓杨,名冰,冰清玉洁的冰。乃江南钱塘人氏,原想到长安来求个营生。初到长安,也不晓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兵慌马乱的,慌不择路,才逃到这里。方才听得庄稼地里有沙沙之声,唯恐你们乱喊引来什么,所以才胡乱恐吓,姑娘放心,在下并不是歹人!”
李鱼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幕沥沥在目,仿佛刚刚发生,重复那番话,竟然一字不差。
第五凌若越来越激动,听到一半时,已经像是发了疟疾般打起了摆子,浑身哆嗦的不行。
“你……你……你说你叫什么?”
“你从来不曾告诉过我杨冰这个名字是不是,但我知道。你说我是谁?”
第五凌若明明激动的不行,可是越是如此,越是唯恐只是一场美梦。
她颤声道:“当初,知道他……他叫杨冰的,也不是没有。”
李鱼凝视着她,看着她紧张而期待的神情,忽然慢慢靠过去,与她交颈而合。
第五凌若下意识地想躲,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李鱼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嗅着她发丝的清香,轻轻地道:“我出去……
李鱼长长地吸了口气,用低哑的声音道:“你就躺在地上,一动别动,活的机会,尚有一线!看你福气吧!”
第五凌若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这十年,她封印了自己的心,只有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在她心头,反复地回忆,曾经的一切,在她心中不知重演过了多少遍。
这句话,两个躲在草堆中,一杆杆枪戟刺来,危在旦夕时刻,冰哥哥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她无数次自梦中忆起,无数次在梦中哭醒。
这番话,只有他和她知道,世上再无第三人。
而现在,他说了出来。
而且,就连头两句,事实上也是没有人知道的,她从不曾对人说起过。
他?
难道他?
第五凌若缩了缩身子,李鱼善解人意地分开来,让她看得到自己。
但第五凌若的眼睛已经被泪水盈.满,刚刚眨去,便再度盈.满,仿佛一眼永不干涸的泉,眼中的他,朦朦胧胧,始终不能看得清楚。
两个人被网子束住,都不能动,但他们的手都在腰间,李鱼抓到了第五凌若的手,就像当年他扮布衣神相,潜入归来客栈,当着第五凌若父母的面,执着她的手,拇指按着手背,仿佛在摸骨,食指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带你走!”
写完这三个字,李鱼的泪也禁不住淌了下来,哽咽地道:“对不起,让你……等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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