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秦靖的质疑,聂永成的确不知该如何辩驳,只是……“殿下,萧惟的底细真的有问题?”
便是说了这话,聂永成心里还是不相信自己一直看重的手下居然有问题!
秦靖冷哼一声,并未回答,他一直紧张的便不是萧惟可不可靠,只是担心他对长生有不轨之心罢了。
“怎么不说了?”长生走了进来,脸色平静但是明显情绪不佳,“让七皇子殿下这般紧张的人必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底细的,说出来也让我听听?”
秦靖一窒,“长生……”
“也好让我见识一下皇子殿下便成三姑六婆是什么样子的!”长生没等他说完话便道,而这话一出,便是结仇了。
秦靖脸色微微一僵,“从前的事情便不计较,可萧惟无端端出现在这里……”
“不就是想知道原因吗?”长生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就是了,用得着这般猜来猜去吗?你是在怀疑我的智商还是太过高估了他萧惟?”
不就是一个萧惟吗?
还能翻天了不成?
这般多年了她就真的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把萧惟给当贼一样防着!他们这般不仅是抬举了他们防着的人更是侮辱了她!
她就是那般见了美色便晕了头的花痴吗?!
都什么事?!
“萧惟呢?死了没有?”
聂永成便是再糊涂也看出来了自己看重的手下不但跟七皇子相识,跟这位小祖宗也有些关联,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看这小祖宗的态度,应该不至于会要他的命的,“他追击残余水匪的时候受了伤,末将让他去军医那边治疗,若是公主想见他,末将马上……”
“听说青云寨的头头抓到了?”长生没等他说完便问道。
聂永成点头,“是。”
“活着?”长生继续问道。
聂永成点头:“是。”
“那好。”长生点头,看向秦靖道,“既然人还活着,七皇子殿下也这般有空,那便去先审审吧,别的也就算了,青云寨在闽江抢掠这般多年必定积累下了不少好东西,水师要发展需要不少的银子,朝堂的那群老头子不是一直没吵完到底给不给吗?与其等他们吵完还不知道能不能给不如自己想法子!”
秦靖皱眉。
聂永成却是眼中一亮,“公主的意思是……”
“只要你们找得到我便保证东西能留得下。”长生道。
聂永成大喜,“公主此话当真?”水师要扩充缺的便是银子!
“我说过的话假过?”长生挑眉反问。
聂永成当即跪下:“臣谢公主大恩!”
“先别谢的太早。”长生把丑话说在前头,“银子是给水师的,不是给你的,若是有一个铜板没用到点子上,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你!”
聂永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指天发誓一定会为水师鞠躬尽瘁,银子他不是不喜欢,不过比起自己的荣华富贵,他更希望能够青史留名!若是在他的手里诞生一支强大的水师,他便是死也足以!
秦靖没马上跟着聂永成去审人跟搜罗水匪的银子,而是留了下来,除了还是不放心萧惟之外,便是长生的承诺了,“父皇那边……”
“他会同意的。”长生知道他要说什么,“发展水师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而且,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让我来这剿匪?”
秦靖皱着眉头。
“文官是最大的障碍,不过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文官。”长生缓缓道,语气近乎冷酷,“一场会试下来便有用不尽的文官!一批不听话了,换了便是。”
“我不否认朝中不少文官都趋利避害,但是也仍是有……”
“我也不否认这世上还有为了坚守信念而不惜牺牲性命的文人存在,但是七皇兄,几百年的科举制度已经磨损了文人的脊梁骨,如今仍拥有铮铮铁骨的已经不多了!”长生打断了他的话,“若是真的遇上了,我该高兴才是。”
“那你为何……”
“可就算有又如何?只要我手里有可以镇压一切,可以为我扫清障碍的绝对权力在,在贞烈的铁骨也阻止不了我!”长生一字一字地道,“这也是为何老头子一直把我丢在外边奔波而没有留我在京城经营的原因!七皇兄,文人造反十年不成,可只要掌控了军队,虽还能档我的道?”
秦靖心里震动,他不否认她的话有道理,若能掌控军队,便是掌控了全局,文臣们再反对可也是手无寸铁,而且,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都有死谏的勇气,但是……他看着眼前浑身冷厉的少女,有些担心将来若是会出现屠戮文臣的事情,便是文臣没了一批还可以再来一批,然而,必定会寒了天下有识之士的心,“文臣易得,良臣难得。”
长生面色一僵,有些恼羞成怒,“你便非得要跟我作对?!”
“我……”
“或许在你的心里也有公主祸国的忧虑?”长生冷笑,“若是如此,你最好趁早抽身,免得将来遗臭万年的名单上有你!”说完,拂袖而去。
“四皇妹……”
长生没理会他,直接怒气冲冲地出了营帐,文臣易得良臣难得?他以为她不知道?还是认定了她为了那个位子便会不择手段杀尽所有反对她的人?她不否认她会有些极端的行为也无法保证到了关键的时候是否会做出一些违背原则的事情,但是……她走的这条路原本就是如此不是吗?她没得选择,从一开始走了便没有选择?!而且,他秦靖有什么资格这般质疑她?揣测她?!
他凭什么?!
……
“你――”
萧惟身上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也都是一些皮肉伤罢了,上了药便直接包扎就是了,可这才包扎好了,还没披上外衣,便见她气冲冲地冲了进来了,他甚至为了包扎腿上的伤了剪了裤子。
别说萧惟吓了一跳,正给他包扎的军医也吓了一跳了。
萧惟慌忙地拿外衣披上,可被剪的零零碎碎的裤子却不知道该怎么遮掩了。
长生连眼睛也没眨一下,“还没死,命挺大的!”
萧惟愣住了。
军医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伤如何了?”长生看向军医,问道。
军医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参……参见……公主殿下……”
“我问你话了!”
军医忙道:“回……公主……的话……没有性命危险……都是一些皮外伤,好好养着等伤口愈合了就行了……”
“脸上疤呢?”长生继续问道。
军医一愣,一看那神色便知道也不清楚。
“下去!”长生没继续问下去。
军医看了一眼萧惟,这才领命退了出去。
营帐内便剩下了两人了。
萧惟看着眼前余怒未消的少女,方才的尴尬这时候也没剩多少了,只是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长生问道,听那语气情绪是已然平复了下来了,或许连她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迁怒了萧惟还是迁怒了秦靖!“你给青龙留信说你要走自己的路,这便是你所谓的自己的路?”
萧惟凝视着她,“是。”
“你与永宁侯府到底有什么恩怨?”长生又问道,当年常州所发生的事情,青龙跟顾延他们都说了不少,从他们的讲述她大约也可以猜到一些,只是有些难以置信罢了,而如今,她更希望他可以亲口说出来!
萧惟沉默,“对不起,我……”
“不说便算了!”长生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说什么对不起,你也没有对不起我!相反还是我对不起你了,你或许便不用活着受罪了,这般多年下来我也明白了一件事,有时候活着比死还难受。”
萧惟心里一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你……”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这些年……”
“我好得很!”长生甩开了他的手,“所有人不好我也得好!”
“长生……”
“你觉得你有资格叫本宫的名字吗?”长生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萧惟看着她,然后,缓缓跪下,“末将僭越,请公主恕罪。”
“你――”长生怒极反笑,“很好!很好!萧惟,人说时隔三日刮目相看,你这三年还真的是没有白过!”说完便甩袖而去。
萧惟僵在了原地。
他似乎有做错了什么。
……
许久没有任性的情绪似乎又造反了,长生不知道自己是压抑了太久了还是真的需要宣泄一下,这三年多来,便是有裕明帝的庇护,有秦靖这个挡箭牌,可是,她每走一步都殚精竭虑,她不成出差错被人抓到了把柄也不能做的太过引起别人的警觉,这三年来她甚至没有安稳地睡过一个放心的觉,有时候她也问过自己到底值不值的,这般殚精竭虑的辛苦,将来能安稳几年?能得到什么?可人活在这世上总得做些什么的,她来了这里一趟,总不能没有任何的坚持与目标!
失去了坚持与目标,她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她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她不能放弃。
“我知道你的担心,我也不能保证将来会不会成为你所担心的那个样子,但是秦靖,你所担心的将来并不是我如今努力说要实现的,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热爱这个江山,热爱这个江山之下的所有子民,七皇兄,这亦是我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不是为了活着而已。”
秦靖深深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情有可原。”长生耸耸肩,“不过这些太久远的事情还是少去想的好,虽说人有远虑才可以走的更加长远,但想多了便会瞻前顾后的失去果断,事情还是得一件一件地做,路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只要走好了,何须担心将来?你只要盯着我眼下有没有为祸江山便成了。”
“四皇妹……”秦靖愧疚开口,不过道歉的话没有说出来,说出来了反而是真的侮辱了她了,不过……“四皇妹生气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话吧?”
“有这般明显吗?”长生挑眉。
秦靖皱眉,“萧惟的出现……”
“他若是真的想利用我的身份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当初便不会轻易地离开了。”长生淡淡道,“萧惟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辈子被人当贼一般防着。”
“四皇妹……”
“成了成了,等凌光回来我的耳朵还要遭殃,七皇子殿下你便先饶了我吧。”长生不雅地捂了捂耳朵,不过这不说还好,一说起凌光,她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许昭出了什么事情吧?
秦靖听她这般说了也便不再继续下去了,不过萧惟到底怎么来的水师军营他还是必须查清楚!
……
比秦靖更着急的便是聂永成了,尤其是徐涛居然咬了萧惟一口,说他跟自己的两年多以来什么事情都跟着做,而且还早就背叛了朝廷,便是这些话逻辑不通更没有证据一听就是污蔑,可聂永成还是清楚若是这些供词让上头的人,便是七皇子看了,萧惟就算不被治罪这辈子的前程怕也完了。
还有,他到底是什么来历让七皇子如此针对?
聂永成甚至放弃了亲自去搜查青云寨的事情,直接找上了萧惟,也没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把事情说了,“阿惟,你的清白我是相信你的,但是七皇子殿下对你有误解,如今徐涛又反咬你一口,若是你无法解释的清楚,不但你的前程没了,性命怕也难保!”
萧惟苦笑,“将军……”
“英雄不问出处,所以当初我并未过问过你的出身,但是萧惟,如今这关系到你的忠臣,你若是还不说,对你来说只有害处而无一丝的好处!”
萧惟深吸了一口气,“将军误会了,末将并无隐瞒之心。”说完,便将自己的来历缓缓道出,便是连当日被夺去功名一事也说了,不过该保守的秘密还是守着,便是要说,他觉得也该先跟她说,“……家族弃子这一身份注定了我走科举艰难,三年前的事情或许上天给我的转机。”
聂永成有些错愕,他没想到他竟然是士族之子,更没想到有这般的经历!“这……这七皇子可知道?”
“应该知道。”
“那他便是为了这个才……怀疑你?”或许不该用针对这词。
萧惟嘴边泛起了一抹苦笑,道:“将军放心,末将会亲自跟七皇子殿下与……公主殿下解释清楚的。”七皇子为何怀疑他,有将军所说的原因,不过更重要还是因为她吧,她身边的人都把他当贼一般防着,从一开始便如此。
还是他一开始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而没发觉,反倒是她身边的人察觉到了?
因为他不配吧?
所以才防着。
他是不配。
即便是现在也不配。
不过,他会一直一直地努力。
……
“启禀公主殿下,萧惟求见。”
长生合起了刚给裕明帝写好的折子,冷笑道:“还真的会挑时间!”聂永成忙着战后的事情以及制定接下来清剿的计划,欲一鼓作气把东南的水匪一举剿灭,而秦靖则参与到搜罗扩建水师经费的行动中去了,而他选在这时候来求见,不是会挑时间吗?“让他进来!”
“是!”
半晌,萧惟进来了,没有再衣裳不整,而是盔甲加身,那脸上的狰狞疤痕此时也不见了,如玉的面庞完美地呈现出来,让人看得赏心悦目,不过与当年相比,如今的“美色”多了一份冷意的保护,便是会为眼前的“美色”所震撼却也不会敢轻易亵渎,那股冷意是用鲜血从杀戮中养出来的。
长生的心突然便软了。
“末将萧惟,参见长生公主殿下。”
长生看着他。
萧惟抬头,亦是凝视着她。
一个坐着,一个跪着,便这般对视着,有什么在空气中渐渐生出一般,许久,长生方才开口:“跪着很好玩吗?”
萧惟笑了,“谢公主殿下。”随后起身。
长生又一阵恼火,却不知是气他还是气自己,“你那脸是怎么回事?谁给你搞的?说出来让我也学学,改天也弄一个吓吓人。”
“师父离开之前给了我几本书籍。”萧惟道:“其中一本是简单的易容之术。”
长生挑眉,“就凭着这易容之术便骗过了青云寨的人?”
“自然不是。”萧惟笑道,“伤是真的,不过疤痕是假的。”
长生一愣。
“当日脸上的伤是真的。”萧惟继续道,“不过师父给我留了些好伤药,所以没有真的留疤。”
“那你后来弄上那鬼东西做什么?”长生问道,不过说完了便觉得自己笨的厉害,他那张脸若是不弄点什么上去,到了土匪窝还能有的剩?“你来找我便是告诉我我给你找了一个好师父?还是想要我帮你转达给你师父你是一个出色的好徒弟青出于蓝?”说完,不等他开口便又道:“若是前者,我现在缺银子,感激就折现好了,若是后者,抱歉,你师父被我打发出去干活了,恕不……”
“我想你。”萧惟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没有顾忌她的身份,也没有君臣尊卑,只是单纯地想念着他心里的姑娘,心爱的姑娘,“长生,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