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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过审

金陵秋梦影 降雨将停 3772 2022-11-02 22:13

  葛家派人送了殷宝回到摄山集,正是葛朗。葛朗得了殷清盛礼酬谢,自不必说。打从殷宝下船上了摄山集码头,便有邻里围上问东问西,乃至嘘寒问暖,他们好奇殷宝这几天跑到哪去了,说他爹殷清以为他被拐跑了,上告了上元县衙,着实央着众多邻里搜寻了一番。

  殷清没了老婆,又走丢了儿子,正在苦恼烦闷,见到葛朗带回殷宝,失而复得家中独子,一时十分欢喜,赶忙花费一笔银子张罗了一桌丰盛酒菜,招待葛朗。

  殷宝见他爹没有责打他,还让他顺便享了口福,跟着欢喜,一时也不去想念他娘杨氏。

  殷宝这次虽然迷了路,没能走到句容县青龙山杨家庄去找到他娘,倒是见识了争田群斗、围堵闹事、门板压人等稀罕的热闹事情,又落得了几顿好的吃食,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后来的一些天里,殷宝向一同玩耍的伙伴,大肆吹嘘了一番自己到句容见到的场面,添油加醋,不无夸大,惹得伙伴们称羡。

  正德年间,县衙办事速度自不必言。句容县县令接到状词,派出差役押回了三具尸首,并未令仵作立即查看。其他事情耽搁,隔了半个月,县令才发出令牌,让一干人等上堂,令仵作查验尸首。

  仵作在县衙办事多年,经验老道,逐一查验后,回告县令:“方常、田麻头上有致命伤,是被活活打死的。连千妻子,脖颈上有绳子的痕迹,身上其他地方没有损伤,这明显是吊死的。”

  县令听了仵作的验尸情况,心中纳闷,起了疑惑,说:“状词上说,这个妇人是因为船翻掉进河里淹死的,为什么仵作却说,她是吊死的?”

  董泰早已有所准备,忙回说:“大人,众人亲眼所见,这个妇人是因为葛家人殴打导致船翻淹死的。她怎么可能是吊死的?事情有目共睹,大家都看到了,葛家庄附近的乡亲可以作证。这明明是仵作收了葛家银子,说谎了,为葛家逃脱干系,欺瞒大人。请大人明察。”

  县令听了董泰的话,开始怀疑是仵作造假,乃至尸首被葛完动了手脚,换了其他人,便唤上连千过来问话。问:“连千,你去认认这个妇人尸首,看看,到底是不是你的妻子?”

  连千上前一看,便说:“大人,这妇人确实是小人妻子。不会错的。”

  县令说:“是落水淹死的?你亲眼所见?”

  连千说:“是的,当时众人都看到了,都可以作证。”

  县令又问了连千几句当日情形,心中更加疑惑,便走下堂来,亲自到三个尸首前逐一查看。县令倒也经验充足,见尸首情形与仵作说的并无不同,着实让人奇怪,摸不着头脑,便吩咐先将尸首妥善安置。县令对董泰、连千等人说的,妇人是被淹死的,这时完全不信,便唤董泰上堂,说:“董泰,你竟敢诓骗本官,大胆!你不单打死了葛家两条人命,连这个妇人,也是你谋害的。你给我从实招来,省去皮肉遭罪。”

  董泰忙说:“大人,这妇人是我家家丁连千的妻子于氏,是被葛完的人打下船淹死的,葛家庄附近的乡亲,都是看见的,怎么可能是被小人谋害的?大人明察,要是大人不信,只管问连千。”

  县令大声呵斥:“胡说八道!你跟连千乃是同伙,一丘之貉,我怎能不晓得?在我面前还敢狡辩,真是不知好歹。给我用刑!让董泰说实话。”

  董泰虽然常打官司,但从未遭受过衙门的肉刑,加上平日里养尊处优,衙门的肉刑仅受了板子、夹子,烂了屁股、手指便扛不住,口吐实话:“这妇人尸首是小人捡来的,在上元县摄山集码头不知道谁丢下的。”

  县令让人录了董泰口供,让董泰画押,跪到堂外。又让人唤进堂外的连千,连千此时并不晓得董泰如实招了。

  县令问道:“连千,本官问你,死去的妇人果真是你妻子吗?”

  连千答道:“大人,这妇人正是小人妻子。”

  县令问道:“既然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谋害了她,又嫁祸葛完?”

  连千答道:“大人,那天葛完的人将我老婆打下船,淹死了她,当地乡亲们也都看到的。”

  县令把惊堂木一连拍了四五下,大声呵斥道:“你个狗奴才!这是谁家的妇人,你胡乱认作妻子,陷害别人。你家老爷已经招供了。董泰说,是你谋害了这个妇人。你还敢狡辩?大刑伺候!”

  连千被县令的一通惊堂木吓得已经慌乱,又听到董泰招供、大刑伺候,心惊胆战,便慌忙说道:“大人,大人,您听我说。这些都是我家老爷吩咐我做的。小人绝没有谋害这个妇人。”

  县令见董泰、连千落了自己圈套,全都露了实情,便也不再着急,说:“连千,你给我从实说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连千便把在摄山集码头遇到妇人的尸首,董泰想要以尸首来威胁葛完,争得三十亩稻田,以及葛家庄附近发生打斗前,将尸首藏在船里,趁着葛家人上船,将船弄翻,露出尸首,来嫁祸葛家人的经过,一一向县令招了。

  县令心中有了判断,知道董泰、连千所说属实,又问连千:“这个妇人虽然不是你谋害的,但你冒认作自己妻子,以此陷害他人,于法难容。葛家庄的方常、田麻,是你和你家老爷活活打死的,这个你认吗?”

  连千说:“大人,这两个人,真不是我们打死的。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不会招。小人属实冤枉。”

  县令让连千也跪到堂外,又唤葛完并其邻里上堂。葛完与其邻里,众口一词,都说董泰仗着人多势众,扛着尸体硬是闯进葛完家,打死了两个老头。县令因为已经坐实了董泰陷害葛完一事,又听众人所说似非虚言,疑心董泰真的打死了葛家庄的两个老头,便让堂上差役对董泰又用起刑来。

  董泰虽然诡计多端、心眼活泛,但当真一个软骨头,再次受刑,哀嚎痛哭,裆部湿热,呼救似的喊着自己招了,慌乱认了杀人罪名。

  县令又让差役,各打了董泰、连千四十大板,判处斩绝,关在死囚牢里。其余董泰家丁,各打二十大板,判处充军。五个妇人,也挨了板子,被发回原籍。三十亩稻田判归葛完。此外,行文到上元县,让其协助查究妇人的尸首的来历。

  董泰原想,捡到尸首,成其好事,只要把尸首抬到葛完家里,葛完怕惹上人命官司,必定委曲求全,不单将三十亩稻田让与自己,还要赔上一笔钱财,自己钱地皆得,岂不美哉。此刻,来到这昏暗潮湿、臭虫满地的死牢里,身上满是受刑伤痕,且不得暖衣饱食,悔不当初,想道:“这妇人尸首着实晦气,要没遇上,也不会到这般地步。”

  趁着儿子董仓买通狱卒来死牢里探望自己,董泰吩咐道:“这个案子在句容县衙里,肯定难以翻案了。但盛放这三个尸首的棺材,定是薄木板,秋冬一过,到了春夏,必然面目全非。你到府里想法打通关系,等到明年夏秋,去请求府衙再审此案,那时候,妇人尸首没了吊死绳痕,才好去抵赖。这妇人官司赖掉了,其他两个也就不愁不能赖掉,好逃脱这个死罪。”董仓便依着吩咐,前去府里活动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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