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示腰牌进了宫门,沿着臣子用的长道一路朝前,这会天亮得慢,枝头仍挂着残月,对着那头隐隐初生的旭日。鸟雀婉转地鸣唱流光。来往的官员悄声议论着什么,见了她,露些惊诧的目光。
春风吹在脸上,格外柔和,赵爰清自个儿都不知,此时究竟带了几分惶恐不安,或是激动兴奋,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手中紧握的玉板生凉,慢慢走上殿前的青石台阶,跨过朱红的门栏,风里夹带着清香,齐彦铭已经正坐在上方,穿着九爪龙纹的墨黑天子朝服,定定地看着她。所谓“生而为王”大抵就是说他。
避开灼热的目光,赵爰清按着规矩入列,朝臣陆续进殿,看到齐彦铭,纷纷带了几分心惊,像没料到陛下今儿个来得这般早。
陆忠拖着长长的声线叫了上朝,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陛下,微臣有事要奏。”王尚书站出,朝她那处递了眼神,“酒正虽名为齐臣,但实则来自大荣,上朝听政,委实不妥。”话音一落,几个同侪纷纷附和。
赵爰清心中一惊,随后稍带庆幸,若群臣上奏,齐彦铭兴许能免去她的早朝,说着,被点名的酒正大人立了出来,“陛下,微臣觉得几位大人的思量不无道理,还请陛下免了微臣的早朝。”
齐彦铭本未在乎他们的话,听赵爰清开口,心中的不悦登时多了几分。“王爱卿,你既是礼部尚书,就该知道,按照大齐规矩,酒正须得上朝听政。”
“但是……”
“你们一口一个酒正来自大荣,是否想过,此话若传到大荣朝中,大荣的臣子会如何思量,锦帝又该如何考量?”齐彦铭淡淡地开口,“酒正不喜生事,早早提出不听朝事,但孤为表诚意驳了回去。好了,你们现下还有什么要说?”
“启禀陛下,酒正既已入职,不知下旬祭祀用酒,可否能得佳酿?”王尚书像冲她来的,赵爰清刚估摸着没她的事准备重新入列,眼下却还得站在众人瞩目的长道里。
“尚书大人,下官早先翻阅了相关典策。据微臣所知,酿造局出三类酒,分别为事酒,昔酒和清酒。事酒是专为祭祀而备的,有事时临时酿造,故酿期较短,酒成后,即刻使用,无需贮藏。昔酒是经过贮藏的酒。清酒还需过滤,澄清等。”赵爰清顿了顿,“照酿造局留下的典策,普通祭祀只需用临时酿造的事酒,而大人所说的佳酿,怕是用不到。”
“酒正倒是口齿伶俐,一言一句,说得头头是道。”王尚书本指着她说酿不出,好能趁此刁难一番。但没料她有备而来,恹恹地息了旗鼓,退居旁侧。
赵爰清松口气,十五岁当上女官,她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被捉住把柄,在司酝房,但凡大事小事全要亲自过目,撰写文书存档。至于宫规礼典,倒背如流都不在话下。司酝房尚如此,何况是令她心存不安的大齐,齐彦铭虎视眈眈,还有没露脸的冯贵妃,她不想叫人捉住半点错处。
“王尚书。”齐彦铭冷冷地扫他,“昨日传来消息,江州水患,孤看朝臣里数你最为清闲,就由你送赈灾银去。”
“臣遵旨。”王尚书生了几分不安,虽说是赈灾,可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在暗贬他。
打头的王尚书挨了责罚,其余欲试一二的臣子便收了心思,眼下炙手可热、正得皇宠的酒正,暂且动她不得。
后头的事,赵爰清并未细听。等散了朝,带着候在远处的以木、以竹,一道去酿造房。也就半当口,一个没见过的小太监在僻静处拦住他们,他个子本就不高,又压低了头,看着要多恭敬有多恭敬,“酒正大人,陛下想请您去御书房说会子话。”
赵爰清隐隐有些不祥的预兆,“陛下找本座,向来都是差王公公传话,怎么今儿个换了人?”
“王公公临时有琐事缠身,所以托了奴才前来。”小太监抬头,冲她挤眉弄眼道,“大人,您快随奴才去吧,晚了,别叫陛下着急了。”
也就这一抬头,赵爰清面上镇定如常,却猛地惊了心神,半晌才重新恢复,“那好,你带路吧。”
以木同样觉出了不对,想拦住自家大人,却见她径直跟着去了,当下推了推以竹,压低声音,“你快去找陆公公问问,这宫人什么来头?”
“这位公公,不知这条路可是通往御书房的?”赵爰清跟在小太监头后,走过一处铺了鹅卵石的径道。“本座瞧着有些怪异。”
“大人,您在宫中时日不多,怕对路还不熟悉。”赵爰清抿起唇角,勾起淡淡一抹嘲讽,她活了两世,不管是去齐彦铭的书房、寝殿还是皇后、贵妃的宫殿,她能把大路、偏路、小径一个个说出,这道分明是往皇宫南面,和御书房在两个方向。
跟着从小门进了一处宫殿,这处她前世并未到过,那太监冲她笑笑,“大人,娘娘在正殿等您呢。”
“多谢公公。”赵爰清报之一笑,带着以木走进正殿,身侧立着两排宫人,而最上方用珠帘遮住,后面端坐着一位服饰华美的宫妃。
“微臣给娘娘请安。”赵爰清只浅浅行了礼,暗自揣测她的身份。甫一进宫,就急急寻她错处。却不是皇后,贵妃,自己前世除了这两位,与旁人瓜葛并不深。再瞧那服饰,至少是妃位以上才用得的。
“都说酒正大人最懂规矩,说起礼仪法典头头是道,连礼部的王尚书都讲不过您。”珠帘后头的女人不言语,开口的是她身边的掌事姑姑,“我敢问大人,按照齐国的规矩,参拜高位后妃,应是怎样一套规矩?”
“按照规矩,应是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行最高的叩拜大礼。”苏清清被按在地上,一字一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