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府宅前时,赵爰清终于松了气,本想让齐彦铭先下去,但他硬是瞪着要她先。
赵爰清拗不过,便扶着以木下了车,再让陆忠去帮齐彦铭。陆忠听到这个命令抖了抖,但还是不情愿地去了,齐彦铭掀起车门上的软帘,瞥了瞥伸出手的陆忠,径自跳下车。
他就知道,自己会被无视……风中凌乱的陆忠很快看见齐彦铭的伤口,瞬时进入“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式,“陛下,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叫个军医在车上来给您看看。”
内心嫌弃的齐彦铭看着陆忠和小德子一左一右地扶着,而赵爰清只好立在一边。当下用严厉警告的目光瞪向陆忠,作为多年的跟班,马上心领神会,“小德子,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几个郎中,再叫上所有军医给陛下看病?”
“陛下,您眼下身子不适,奴才替您去应付荆州刺史。”随后狗腿地望向齐彦铭,齐主子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赵爰清道,“酒正大人,您眼下无事,就麻烦您照料一下陛下。奴才马上就回。”说着就携着没弄清状况的小德子,两人一溜烟就跑了。
眉角抽一抽,赵爰清无奈地看着受伤的齐彦铭,“钱尚,你还不和钱路一道儿扶陛下进去?!”
“是。”面面相觑的俩兄弟壮着胆子走到满面森冷的齐彦铭前,“陛下……奴才扶您进去。”
齐彦铭都没正眼瞧他们,只盯得赵爰清毛骨悚然,大袖一甩,自己迈着步子走进府邸。
“你们俩怎么做事的?都惹陛下生气了。”以木对齐彦铭的劣根性尚不了解,只顾批评无辜的钱氏二兄弟。
“别说了。还不快跟着陛下。”赵爰清急忙追上,可齐彦铭的步子比她大,她只能小跑穿过回廊,“陛下,您等等微臣。”齐彦铭听见她的声音,这才神色缓和,放慢步子,由着赵爰清追上他,接着又是一句如沐春风的关怀,“陛下,您走慢些,当心伤口裂开。”
他想问她,之前为什么让那两个太监扶他,但一番思量,还是觉得不妥,心里却堵得难受,“你来做什么?”
“陛下因微臣才受了伤,眼下陆公公他们不在,微臣不放心陛下。”此言一出,齐彦铭只觉得身心愉悦,通体舒畅,但还是高冷地瞧着赵爰清,“那你扶着孤。”
“……是。”有些不情愿地扶住他没受伤的手臂,分明方才健步如飞,压根不像病患的样子。而眼下这般步履蹒跚,一走一晃得怪异。
好不容易扶着齐彦铭慢吞吞地进了房,又伺候他在床上坐下,陆忠才和小德子领着蛰伏在远处、浩浩荡荡的军医、郎中进来。赵爰清很快被挤到一边,看着这庞大的队伍,愣了愣。虽然知道他贵为天子,但一回需要那么多大夫吗?
陆忠让他们一个挨一个地替齐彦铭看伤,每看一个就到外头向他汇报一遍。直到最后一个郎中确诊,众人口径一致后才吩咐小德子照着抓药。一个医女拆掉了赵爰清的帕子丢到一边,用清水替齐彦铭清洗伤口。赵爰清蹲下将帕子拾起,准备悄悄地退下。
刚走到门口,就被眼尖的齐彦铭叫住,“站住。”赵爰清背后一凉,不情愿但只好退回,“陛下,可还有什么要吩咐微臣的?”
“孤方才在车上救了酒正的性命,酒正却将孤抛在这里,自己去逍遥快活?”齐彦铭冷冷地看她,目光仿佛能冻结成冰。
“陛下有大夫、郎中照顾,微臣对医术一窍不通,还是不呆在这儿碍事的好。”赵爰清用余光看着齐彦铭身边特意打扮过的医女,心里暗暗腹诽,当真是走到哪桃花开到哪。
“你起来,过来给孤包扎。”齐彦铭别过头,示意身旁的人示范,也就是这一别头,他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陆忠。”
“陛下,您叫奴才什么事?”陆忠捧着一碗药进来,搁在桌上。
“换个男的进来。”齐彦铭指了指旁边妆容精致的医女,“她手脚太笨。”
“是……”瞅了瞅那快落泪的姑娘,陆忠无限同情地望了望她,生不逢时啊。小德子很快就领着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大夫进来,他先替齐彦铭敷上草药,再用绷带一圈圈地绕好,一边做一边向身边的赵爰清讲解。
终于处理好伤口,老大夫准备起身告退,齐彦铭又开始花样折磨人,“把这个拆了。”
“……”老大夫。
“……”赵爰清。
没弄清状况的大夫不无语地把绑好的重新拆开。陆忠又奉上新的绷带和磨好的药草,“酒正大人,麻烦您了。”
“……”赵爰清竟无言以对,只得认命地坐到齐彦铭身侧,照着老大夫的样子,将药草抹上去,随后用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当最后一圈缠好,她利索地打了个蝴蝶结,望着像充了气,鼓鼓胀胀的手臂,不由内心发虚,“陛下,微臣技术不好,不如让郎中替您重新包一遍?”
“不用,熟能生巧。”齐彦铭收回手臂,看了看鼓鼓的一团,“况且这样挺好。”
“……”一日之中,一时之隔,她竟这般不知说些什么,“既然没事了,那微臣就……”
“陆忠,把药端过来。”齐彦铭抬头,目光凝在那碗发黑的中药上,“你来。”
“我……”
“酒正大人,麻烦您喂陛下喝药了。”陆忠把凉下,不烫不冷的药塞进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什么的酒正手中,心中杂着些许同情,“奴才先告退了。”
“陛下,这药,您不能自己用吗?”赵爰清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抬头看向陛下。
“孤的右臂受了重伤,眼下恐怕抬不起来。”齐彦铭说着,右臂做出虚弱状,“孤是因为酒正……”
“陛下,这点小事让微臣来就好。”赵爰清舀起一勺药,送到齐彦铭唇边,当真是不能轻易欠人恩情。齐彦铭皱了皱眉,“酒正不该先吹一吹,然后再喂孤吗?”
“……”被要求多的陛下折磨得烦不胜烦,这药早就放温了,若是再吹就凉了。赵爰清草草地吹了下,再次送过去,陛下终于赏脸地张开嘴,微微抿了一些,随后嫌弃地躲开,“酒正吹得不用心,这药还是烫的。”
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以再强一点吗?赵爰清重新舀了一勺,认真地吹了一会,吹得都快凉了,可这回齐彦铭尝了,却颇为满意,“就是这样,现下这药的热度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