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水清楼后,赵爰清又到别的铺子收了账册,找听斓了解一番最新状况。随后四处处逛了逛,天桥下新来了西域的商贩,卖的小玩意儿委实有趣。赵爰清贪玩,便买了许多。
一直到天色微暝后,在宫门口的柳树下等夏纪。
夏纪过来时眼眶红红的,赵爰清见了便安抚几句,“你若是舍不得家人,可以出宫多住两天。”
“大人,奴婢没事,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宫门过了点就要落锁了。”夏纪摇摇头,仍旧难过着。
赵爰清领着她出示了腰牌,二人一起回到司酝房,夏纪也不肯早些休息,硬是要去做小曲,赵爰清也就随了她。
可当夏纪心不在焉地将糯米磨成细粉后,用蓼汁和匀,加入肉桂、甘草、川乌头、川弓、生姜,时,赵爰清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住了她,“若是心情不好,就别酿酒。眼泪落进去,酿出的酒都是苦的。”
“大人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夏纪看着自己手上做了一点,颇为糟糕的酒曲,“但奴婢心里实在难受,一静下来脑子里就不断想着不开心的事,不得不找些别的旁的事来分散精力。”
赵爰清接过夏纪的酒曲,继续研磨,“可是你父母、弟弟出了事?”
“不是。”夏纪立在一边,“还要多谢大人的银子,奴婢的爹娘都很感激。”
“既不是父母有事,那你为何这般难受?”赵爰清将磨成的汁液分成数份准备做曲饼。
“奴婢的娘说,奴婢入宫没多久,奴婢的相公就新收了一个小妾。”夏纪说着也忍不住落了泪,“当初他喜好喝酒,奴婢就去学酿酒。他喝完酒后被人骗去赌坊,输了一屁股的债,奴婢就入宫当差替他还钱。原本说好要等奴婢出宫,一家人再好好过日子的,他竟又收了一房妾室。”
夏纪刚过十五,在大荣不少村落里,女子十二、十三便出阁了,也算正常。但赵爰清还是震惊了片刻,“他既非良人,和离了便是。”大荣民风开放,哪怕是和离再嫁也未尝不可,当今圣上的祖父甚至纳寡妇入宫,还给了极高的位分。赵爰清用穰草盖住曲饼,不见风加热。
不过夏纪倒不这么想,“可奴婢打小就喜欢他,哪怕他做了错事,奴婢还是喜欢。”
赵爰清愣了愣,想起上一世的自己也是这样,齐彦铭不管纳了多少房妾室,迎了多少秀女入宫,她每天都傻乎乎地酿了酒等他来,“夏纪,太廉价的爱就像四处都有的雨水、河水,是酿不出没美酒的。这世间的美酒佳酿,大多出在人际稀少、偏僻的湖泊、古井中。”
“但奴婢一直对他好,他也许早晚会发现奴婢的好处呢。”夏纪还是有些不甘心,放弃一段这么久的爱恋,是谁都会不舍。“大人,难道奴婢再怎么努力,他都不会改变心意吗?”
“该改变心意的不是他,而是你。”赵爰清把酒饼迎风悬挂,“爱太卑微就不会被看重,兴许他会稍有感动,偶尔像施舍一样好好待你。可靠着这些施舍过完下半生,这当真是你希翼的生活吗?”
将酒饼全部挂完,赵爰清净了净手,准备离开,“如果不是,那你就得思量一下,是继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还是重新开启你的人生。”
“大人……您一直久居深宫,怎么对男女之事这么确定。”夏纪对着赵爰清的背影喃喃说道。
“这样的事儿宫里多了去,我看了这么些年,自然能想通。”赵爰清盯着漫天的星空,突然想到诗经里的一句话‘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嘴角勾了勾,“前几日张女史得了尚食大人的恩典,已经回乡了。司酝大人准备从一等宫女里挑一个能干的来接替她。”说着就走出了酒房,头也不回地离开。
嘴上说着夏纪,可前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一直到最后才醒悟,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再来一遍,她不会继续在深深的夜里苦苦等着那样一份感情。
她要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要学酿酒,当女官,开酒铺,等出宫后还要四处云游,看遍山河大川,云卷云舒。
世人都爱感慨歌颂那些痴情一生、至死不休的女子,可不该让爱情掌握你的人生,即使得不到、拥有不了,也不要摇尾乞怜,用自己的方式幸福安康地过完一辈子。毕竟你除了他,还拥有很多东西,还能找到更广阔的一片天空。
这是八品女官赵爰清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