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溟面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他看着碧洛,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她。那个缩在墙角的小女孩啊,早已长大了,一直跟在他身后在他一回头总是对着他微笑的小女孩,长大了。
他隔着漫天白雪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隔了越来越多的东西。本简单而纯粹的小幸福变得那么的遥不可及,在把她牵离那个冰冷的墙角时,他从没想到过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会成为自己穷极一生即便失去性命都想要做的一件事情。
风未溟,这个不苟言笑、生性薄凉、杀人无数的杀手,被一种残忍到极致的方式杀死了。他一生杀人无数,却死得比任何一个死于他剑下的人都要惨烈与痛苦。
他的背,如同烈日炙烤下的黄土地渐渐龟裂,裂纹逐渐蔓延他的全身。他的每一块肌肉、乃至每一根血管都开始撕裂开来。裂缝如同藤蔓在他身上的每一处蔓延,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身体。
未溟只觉自己被人用手将全身每一块肉撕开一般,汗水混着血水流了下来。
瞬间,裂痕蔓延到前面,他惨白的脸上、裸露在外的脖子上逐渐有血红裂缝爬上来,一点点的裂开、裂开……。
碧洛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她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裂开,逐渐变得血肉模糊。
碧洛疯狂的抱住他,抚摸已然裂开的脸,他浑身溢出的血水将她一袭雪白的轻纱染红,娇艳欲滴。
碧洛的泪水就这么滚落而下,她模糊的泪眼只看见前面血肉模糊的影子,分不清天与地、人与物。
她紧紧抱着他,随着他已然失去生命力的身体倒在了雪地里,她带着血水的手如同八旬老人的手一般,悲凉而凄厉的颤抖起来。
她喉咙发涩,一句话说不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颤抖的手紧紧抱着他逐渐冰冷却依旧因极致痛楚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未溟血肉模糊的脸此时僵硬得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忽然用手抓住碧洛的手,喉咙仿佛被钝器刮伤了一般,声音沙哑而厚重,难听至极“我记得……那一年缩在墙角里的小女孩用一双冷漠而疏离的眼睛看着我,我一直以为孩子的眼睛都是天真无邪,快乐而无忧的,可是……那双眼睛……冷漠得让我震惊”
“于是,我牵着她……走了……。”
未溟看着天空,他的眼球逐渐爬上裂纹,一点点的裂开,漫天的白雪在他眼中带上了妖异的血红色。他看到了那一年,也是漫天白雪,掉了叶子的树光秃秃的立在青石板的街道边,空荡荡的大街上无人亦无声……
黑衣、黑发的落拓少年俯身将蜷缩在角落的女孩牵起,雪花纷飞,覆盖了他们逐渐离去的身影。
未溟抓着碧洛的手就在这一刻松开了,他无力的垂下了手,早已血肉模糊的躯体顷刻间彻底裂开,碧洛倏然瞪大眼睛,心底的痛楚如火山爆发,撕裂般的哭声从喉中冲了出来。
她语带颤抖,慌乱至极的想要阻止未溟加速裂开的*,她用力捂住那迅速蔓延的裂缝,只是那裂缝越来越多、裂开得也越来越快。
她痛苦而绝望的大声哭叫起来。
如花这才听到碧洛的哭喊声,她眼睛被东方月离捂住,心底倏然有种惶恐之感,慌忙拿手抓住东方月离捂着她眼睛的手,慌乱道:“放开、放开我”
东方月离凑到她耳畔轻声道:“听话,别看”
如花急道:“为什么?”
“你看了,也会变得跟他一样”
听闻碧洛凄厉的痛哭声,如花只觉心底里难受至极,她紧抓着东方月离的手,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东方月离紧抱着她“别怕”
狂风呼啸,飞雪漫舞,碧洛只觉越来越冷,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她早已感觉不到寒冷了,只是今天她感觉特别冷。
她疯狂而盲目的想要阻止未溟冰冷的身体上越来越快蔓延的裂缝,可是却是徒劳,她无助的哭泣。
那裂开的尸肉裂到极致,逐渐从尸身上脱落下来,碧洛面如死灰,这一刻,她绝望致死。
顷刻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雪地里逐渐爬出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椭圆形小虫子,碧洛颤抖的身子忽然紧紧抱住未溟的尸体凄厉大叫起来。
尸虫如潮水般来袭,开始啃咬落下的尸肉和未溟身上还未脱离的肉块。
碧洛疯狂的拍打那些虫子,尸虫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便将未溟的尸体啃了个精光。
碧洛整个人在这一刻倏然间崩溃了,她漠然而冷傲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怀中抱着的是一具裂开的白骨,骨头上布满了上万条碎开的裂痕。
尸虫如潮水般袭来,又如潮水般褪去。
不远处的如花猛地扯开了东方月离捂着她眼睛的手,这一刻,她看到向来冷傲至极的清丽女子此时竟好像瞬间衰老了不少,她神情涣散,憔悴不堪。怀中抱着的是一具裂开的尸骨。
如花猛地紧抓住了东方月离的手,她倒抽一口寒气,浑身泛寒。她看向凤迦,却见这红衣、银发的祭司依旧温和,淡然的看着这一切。
如花心底忽然就有一种狂怒的情绪涌起,她抬起手臂对着凤迦一指“凤迦,你这魔鬼!”
凤迦看向如花,这一刻眼底神色极为复杂。
这少女一脸怒容,抬起纤细的手臂指责着他的罪恶行径,她站在这漫天飞雪里,如同一朵百合花悄然绽放。
“凤迦,你这魔鬼!”他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闪过这句话。
静静立了片刻,他温和笑了,只是淡淡道“魔鬼”
看着他如此的笑容,如花忽然就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她惶恐的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哪知这时,碧洛忽然站起身来,一身血衣,凌乱的发丝在风雪中飘摇。她眼底冰冷而又怨毒的看向东方月离,声音嘶哑道:“你可以救他的,为什么不救?”
风雪中,东方月离的声音好像也沾染上了风雪的味道,愈加寒凉而冷漠“我只有两只手”
是啊,他只有两只手,他的手要用来保护他怀里的人。
凤迦所施的是裂之秘术,那如同着了魔似的裂痕会传递到观看者的身上,不管是人还是灵魂,抵御不住都会像沾染上瘟疫一样裂开。
碧洛感觉自己被逼入了死角一般,此时她浑身散发着一股极为悲凉的气息,她只觉她的世界坍塌了,她再也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了。
她看向凤迦,面无表情“欠你一命,我还给你,自此以后你我之间互不相欠”
凤迦依旧漠然,眸色微愠,淡然道:“你欠我的只是一条命吗?”
碧洛此时就如同一具活死人,不哭不闹不笑也不气“还有什么”
寒风冷冽,凤迦的衣袍在风中愈加狂乱的翩翻,他忽然狂笑。他感觉他遇到了他人生中最为可笑的一件事,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原来现实竟是这么可笑。
他看着在风中漠然独立的女子,她纤细的身子在风雪之中显得瘦弱而无力,染血的纱裙让向来清丽绝俗的她看起来妖艳不已。
凤迦止住笑意,温和的语气不再,带上了些许凌厉“一颗心!你还欠我一颗心!”
碧洛闻言忽然就笑了,凄厉而无力,她觉得可笑又绝望。片刻,看了眼凤迦,道:“我的心你要,给你便是”
语毕,竟是抬手就朝着自己的心脏挖去,凤迦眼眸一沉,如同鬼影一般瞬间便到了碧洛面前,一把将她纤细的手腕抓住。
就在这一瞬间,凤迦面色一变,忽然有些惊慌道:“你吃了什么?”
碧洛看着他轻笑道:“毒药”
“谁给你吃的?”
碧洛依旧是笑“没有解药”
凤迦抓着她手腕的手探着她微弱到不行的脉搏,忽然他回身看向东方月离,素来温和的祭司此时竟是一脸肃杀之气“你给她吃了什么?”
东方月离想了想,道:“不知道,胡乱喂了一颗药给她,现在想想,还真记不清了”
“你……。”凤迦的眼眸此时冰寒如霜,竟好像要将东方月离给吞了似的。
如花后背有些寒,她紧了紧东方月离的手。
凤迦看了眼如花,忽然笑了,道:“我可以解了她身上的汨罗之术”
东方月离闻言也笑了“好像想起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