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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程家

红楼之君子如兰 苏蘼芜 4686 2023-09-08 21:19

   仲秋将至,晨起时室外的薄雾已经带上些微的凉意,落在草尖上便凝成淡淡的白色痕迹,而枝桠上那初绽的早银桂洁白如霜一般,倒真有了点“八月即飞雪”的意趣在里面。

   “早桂已开了啊!”立于廊上,青袍男子紧了紧自己的衣襟,欣然步入庭院之中,仔细挑挑拣拣一番后,抬手折下三四枝饱满晶莹的桂花,转身递给随身伺候的小厮青禾:“去,将那几尊八宝联珠细锦瓶拿来,插了瓶往老太爷、老太太并大哥、二哥屋子里送去——余下的这枝,送到流锦阁去熏熏屋子吧!”

   跟在这位爷身边伺候了四五年,青禾哪里不知道他说一不二的脾气?他应了一声,赶忙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枝,丝毫不敢大意地捧着花,脚步稳当又飞快,自吩咐人取瓶子不提。

   在院内徜徉半晌,吸足了这晨间花露的芬芳,男子垂首瞧着自己玄色皂靴沾上的一点湿泥,想了想,随手扯了什么东西将那黑色绸缎上的零星泥点擦去,手一松,两片黄绿相间的桂树叶片可怜兮兮地被过河拆桥了。

   “三爷来了!”守门的丫鬟远远瞧见那道如行云带水般清逸脱俗的身影,一张俏脸微微浮起红晕,杏眼儿水光荡漾、满满都是少女情怀。

   紧随弟弟身旁的程梓纵一眼瞥见这打帘丫鬟的神情,心内呵呵两声,又是一个被老三假面骗了的可怜姑娘啊!他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那丫鬟这才注意到还有他的存在,臊得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嗫嚅着嘴唇,声音有些磕绊:“大爷来了!”

   祸害啊祸害——程梓纵摇了摇头,余光瞄着自家弟弟仍旧是一派谦谦公子的姿态,眼角一抽,抬脚进了门。

   屋内很是热闹,一众丫鬟端着茶盘如百蝶穿花一般来来去去,见了两位爷进来,也只是福身行礼、悄声问安,之后便继续脚步匆匆。

   转过清俊古拙的紫檀雕夔龙大屏风,便见地上铺着红黑洒金的西洋毡子,当中置了一座青铜鹤盘松镂空双耳香炉,苏合香淡远绵长的气味随着袅袅的青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两边一溜四张椅上,搭着水墨风景图样的椅搭,底下四副脚踏;临窗设了护屏高足短榻,上铺着金丝草编的席子,又罩了兔毛的毯子,靠背、引枕和条褥,一色皆是秋香色素缎面的;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各种日常陈设不必一一细说,那尊八宝联珠细锦瓶衬着桂花金蕊雪瓣,素雅与华艳,对比之下正是相映成趣。

   “哎呀!快快快——你们兄弟俩来的正好!快过来给我老婆子参谋参谋,四五岁的男娃娃,除了笔墨纸砚、小弓箭小匕首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爱好?”短榻上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歪着看手里的单子,听见响动后抬眼一瞧,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朝程梓纵招了招手:“这是送给你们外甥的东西,可不许你们不上心!”

   底下坐着的少女闻言,语气哀怨地叹道:“母亲现在一心只想着兰儿,咱们姑嫂便成了那没人要的小可怜了呢!眼瞧着几位哥哥也都不热络了,嫂子,您行行好,待会儿且领我一块走吧!”只见她颊畔一个清甜甜的梨涡,眉目如画,一袭月蓝色的衣裳,珠玉琳琅,端坐着便像一幅美人图,不过却是活生生爱笑爱闹的。

   “哪里有小姨母和侄儿争宠的?”程老太太被她逗乐了,边将手里礼单递给程梓纵,一边指着她笑道:“索性便指派你来帮忙打理礼单!叫你眼热!”

   旁边的美艳少妇闻言,捏着帕子捂住嘴笑道:“就说老太太英明决断,姑娘很是该学着打理些杂务,好叫她知道咱们平日里理家管账有多繁琐呢!”说起来,自己这位小姑子性子精灵古怪,外面人见着的都是程家二姑娘端庄淑宁,事实上,这可是个能爬树掏鸟窝的主儿......要她老老实实呆在屋内看账册礼单这种枯燥无味的东西,倒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少女一下子瘪了嘴,不依地起身上前,抱着程老太太的胳膊摇晃着撒娇:“母亲还说疼我呢!这会儿罚起我来一点都不手软——”便转向已经落座的两位兄长:“哥哥嫂子,你们可得给我求个情呀!这一桩桩的东西,或有该成双成对的、或有得谐音吉兆的,哎呦喂,不行不行,我实在是头疼得紧!”

   “幼安,你的礼仪呢?!”程梓纵见妹妹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滴溜溜地动着,不免微微地沉下脸来,纵然家人都宠惯着她,然而如今幼安将近及笄之年,待嫁人了,不会这些杂务哪里能行?

   比起宠女儿的程老太爷,长兄的威严更令程幼安心悸,她乖乖地松开环着母亲的手臂,双手交叠垂手而立,裙边缀着的禁步声响不闻,看着倒也是一位仪态规矩的淑女了。

   程老太太心里清明,只是自从长女去世后,她不免对次女更怜爱疼惜些,兼之精力大不如前,故而于这些琐屑事务上比不得当年教导长女时的用心:“老大家的,你带幼安一块去对单子吧!纵儿、约儿,你们俩陪我说说话!”

   程梓纵之妻水氏嫁入程家已经一年多了,平日里时常侍奉婆母左右,闻言,起身应下,便领着小姑子一同退了出去。

   “昨个儿和你们父亲商量了一下,至今没能决定下派谁去京城——今年不比得往年送节礼,亲家前几个月送了信儿来,说是兰儿天花痊愈了,直没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想想当日看了信的后怕,程老太太捂着心口唏嘘不已,口中只念佛:“也是老穆国公的福泽庇佑,阿弥陀佛!”

   长姐去得早,小外甥因早产而体弱,这是全家人都挂心的问题。程梓纵与程梓约面面相觑,心内无可奈何地一叹;卫家堂堂国公府之尊,程家亦算是百年大族,手里的好东西都不少,却拿卫若兰的天生不足无甚办法,这也是命数啊!

   程幼涵乃是家中长女,当年程老太太嫁入程家后六年不曾有孕信,谁想紧接着先开花后结果,诞下程幼涵三年后,程老太太连着生育了程梓纵、程梓纭、程梓约和程幼安,由于年岁相差,底下几个弟妹都是程幼涵领着玩耍启蒙,其中亲昵依赖自然不必说了。

   “哎——一晃眼就是五年,那会儿婥儿去了,我只觉得天都塌了一半!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千挑万选择了个人品好有出息的夫婿,公婆又都是和善人,小两口感情好的跟什么似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想起早逝的爱女,程老太太眼圈红着:“留下一个兰儿,出生便遭了劫,大病小灾得从来没断过!每每想起,叫我这心里,简直比刀割火燎还难受!偏生离得远,不能见着......”

   到最后,她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程梓约见状,忙上前蹲在短榻旁,笑着给她捶腿:“母亲可莫哭,兰儿平安无恙便是最大的好事儿,正该笑呢!再说了,老国公夫人不是也说了,待兰儿六岁之后便要将他送到白鹿书院来念书,到时候,您想怎么亲香就怎么亲香呀!”见老太太的泪已止住,他脑筋一转,笑得更有些讨好的意味了:“母亲,您看,我去京城走一趟怎么样?叫我仔细瞧瞧兰儿,回来也好一五一十地描述给您听呢!”

   程老太太思量片刻,有些迟疑不定:“却也可行,只是你并不曾出过远门——”论起来,程梓约刚刚满十五岁,即便有陪房下人们跟随,程老太太亦难以放心。

   “母亲这倒不必担心,三弟这么大了,放他去游历一二也是好事儿……”面对幼弟瞥过来的眼神,程梓纵端起稳重的长兄风范劝道:“何况三弟明年春闱,先去京城见识见识又有何不可呢?”

   这话却不错,程梓约于读书上颇有天分,十三岁便中了举人,当时在江南很是被人称道,只因年岁太小,程老太爷担心揠苗助长,故而命他暂且不参加春闱;三年苦读,如今只等明年春季的会试了。

   “既然如此,便待你父亲回来再和他商量看吧!”程老太太点点头。

   ……

   “晚辈见过老夫人,愿老夫人福寿安康!”

   看着眼前拱手作揖的翩翩少年郎,卫老太太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与感慨——欢喜的是程家对小孙儿卫若兰的上心程度,感慨的则是程家三爷与他长姐模样肖似,因这一遭,不免便又想起苦命的三儿媳来。

   “快些免了这些繁文缛节,坐下歇歇吧!”卫老太太忙抬手免礼,请他做了左手第一位:“算起来,我与令堂已经有七八年不曾见面,书信来往总觉得少些什么似的!她身子可还康健?用饭如何?”

   早知道穆国公府老夫人与自家母亲乃是闺中友人,因此程梓约大大方方落座,爽朗一笑:“劳老夫人记挂着,家母一切都好,就是来之前两天吃松子糖,不小心碰着牙,如今有些松动了;请大夫来看,说是往后不能再多用硬质吃食,家母恼了半天,看着那碟子松子糖是咬牙切齿呢!”

   “扑哧”一声,卫老太太掌不住笑出声来,听了程梓约这绘声绘色的描述,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昔年那个捧着碟子大快朵颐的少女来,望向程梓约的视线里更添了几分慈爱:“这些年了,她还是这个样子……”

   一老一少又闲话了半晌,程梓约正欲问道卫若兰何在,便听得门外小丫鬟通报:“二爷、三爷来了!”

   “可是巧了!原本我们都以为得过了晌午才到,因此兰儿便坚持要把早上的功课给完成——”卫老太太很是欣慰地含笑对程梓约解释道:“虽说兰儿体弱,不过跟着府内武师傅学了点皮毛,相较之下气色却是好了许多呢!”

   此时,程梓约满腔心神尽数放在了那扇紫檀屏风后面,听闻卫老太太此言,心中不由得生出些微弱的希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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