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扎着小辫,一个束着发髻;一个佩金,一个戴玉;一个红衣绸缎,一个丝绣黄领。
都有一双宛如黑葡萄的大眼睛,腮如初雪,面若桃红。仿佛景德镇烧制的一对慈娃娃,精致可爱得不似真人。
“呀……好可爱!”苏紫川母性大发,龙凤胎一落地,她就蹲在边上,好奇的瞧。
“咯咯……”俩孩子一点也不认生,抬头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淋了雨的刘海贴在脸上,滴着水。
虞初秋刚放下孩子,又想出去,给杨忆海一把拦下。
“你还要去哪儿?外头这么大的雨。”
“我去码头,找王大妈要几件小虎的衣裳,给孩子们换换。”虞初秋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很沙哑,感冒的前兆。
杨忆海一听就明白,赶紧去抢虞初秋手里的纸伞。
“你快去洗澡吧,衣服都湿了。孩子的衣服,我去借。”
虞初秋阻拦,将纸伞撇开:
“在□上已经湿了,你就别去了。快带孩子们去洗澡,莫要着凉了才是。”
杨忆海还要说什么,只听‘吱嘎……’一声,苏紫天顶着一把雨伞,跑了出去。
“先生,我去好了,你去洗澡吧。”
…………
……
二十分钟后,
杨忆海用一张大毛巾,从澡桶里抱出男孩,放到苏紫川床上后,又要伸手去抱女孩,结果“啪!”地一巴掌,被苏紫川打手。
“你干嘛呀?!”杨忆海捂爪,瞪视冤家。
苏紫川抢过毛巾,自己抱起女孩,向床边走:
“人家可是姑娘,而且还是*的!哪能让你一个大男人,随便抱来摸去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姑娘呢!”杨忆海一听,什么破理由?!更生气了。说我跟禽兽似的,三岁孩童都不放过?!
说完,抢过苏紫川怀里的女孩,抱在怀里,哄道:
“乖,哥哥帮你擦干净,穿好衣服去吃饭。”
心里却还在生气,碍于有孩子在场,不好发作,只好转移目标,对门边站着的‘门板’说道:
“胖子,你傻站在那干啥呀?去把洗澡水倒了!”
…………
……
等到大人孩子都洗完了澡,吃过晚饭。全家人围坐于圆桌前,四个大人,与两个孩子,相互好奇的打量着。而虞初秋的目光,则落在前院堆满货物的地方。
“嗯……”苏紫川看看男孩,又瞧瞧女孩,“你们俩,谁大谁小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好奇。杨忆海刚想猜……
女孩神神秘秘地,用福建口音问道:
“你猜猜,我们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默。
杨忆海这下觉得好玩啦,剥了一粒花生米,逗狗似的笑道:
“你们几岁啦?”
俩孩子,每人从杨忆海手里拿起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异口同声答道:
“三~岁~”
女孩子还特地竖起‘两’根手指头,强调说明。
“呀!太好玩了!初秋,你从哪儿捡来这对活宝的?”杨忆海抱过女孩,又剥了一颗花生给她。
男孩一看,不高兴了,朝虞初秋身上扑,指指花生,示意他也要。
虞初秋笑着答应,抱他坐在腿上,一边剥花生,一边说道:
“真的是捡的。今天在下本来是去城里,见新来的江南提督。结果人没见着。回来时,看见他俩坐在卖豆腐花的小摊边,不肯走。卖豆花的老伯见天要下雨了,想走,又怕他们被人贩子拐了去,一时不知怎么办……”
“于是你就抱回来了。”杨忆海结论,“哎,我说,这么弄,你不就成人贩子了吗?”
“哪能啊,我和旁边一家店主说了住址,如果有人来找,就告诉一声。今天太晚了,又下雨,他们听见打雷一直哭,根本认不清路。我只好把他们抱回来了。等明天天亮,我再带他俩回城里找找。”
虞初秋摸摸孩子,递给他花生。
苏紫川看到孩子胸前的金玉麒麟,点点头:
“嗯……看样子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没有奶妈跟着?咦?先生,那你怎么会和小天一起回来的?”
“哦……上船时遇到的。”苏紫天回答,“当时虞先生身上都湿了,抱着一个,还背着一个。还好,后来有我。”最后这句话,是挑衅的看着杨忆海说的。
杨忆海看都没看他一眼,奇怪的问:
“初秋,你去见那个什么什么提督,做什么?”
“哦,说起这事,我还想问你,那些是什么东西啊?一大堆的。”虞初秋伸手指指前院。
杨忆海等的就是这一刻,本来想单独跟他说的,偏偏时下这么多大挟油灯’,真烦!不能深情款款的对秋秋说:
“我养你……”
这句话了。呜呜……悲惨世界……
杨忆海万分难过的,把他练习了一百遍的‘情话’删节版,公之于众,心下难过……
谁知虞初秋听完,悄悄从桌子底下伸出手,握住杨忆海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传递着温暖与感情。
“!?”杨忆海吃了不小一惊,猛然抬起头来,对上虞初秋含笑、温柔的桃花眼。
“辛苦你了……”虞初秋微张鲢鱼嘴,轻轻道谢,紧了紧杨忆海的手掌,亲昵而感激。
杨忆海一时僵硬在那儿,掌心清晰地感受到虞初秋传来的体温,眼睛停留在虞初秋嘴角边的一对圆圆小酒窝,移不开眼。直恨不得,现在就冲回房内,用被子捂住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杨忆海被虞美人的一笑倾城,迷去了心智,灵魂出窍,木在那儿,状若呆羊。
对面的苏紫天早就查觉不对劲,可他看不到虞初秋和杨忆海握在桌子下面的手,所以也弄不明白。只好转移话题,借此掐断‘不法电波’。
“先生,你还没说,你去城里干什么呢?”
“哦……”虞初秋被苏紫天吓了一跳,赶紧抽回手,抱着怀里的孩子,作势咳嗽两声,解释道:
“原来给我差事的县太爷,有一个侄子,今年秋试没考上举人。家里叫他帮忙,在县衙里安排个差事。县太爷是好人,觉得侄子顶了我的位置,有愧于我。就写了一封介绍信,说城里新来的两江提督,是他内人的远房亲戚,听说最近提督府里,在找教孩子的先生。让我去试试。我就去了……”
家里人认真听着,各自低头思量着什么。
杨忆海从虞初秋抽回手的那一刻,忽然清醒过来,这会儿听到他所说之言,眉头紧皱,杏眼里全是关切,忍不住扶上他瘦削的肩膀,安慰道:
“本来我就不想你这么跑来跑去的。县里不要人了,你也别去城里了,就在家,教村里的孩子也挺好。我现在有活计营生,补贴家里不成问题。”
“是呀,先生,杨大哥说的对,你别去城里了。”苏紫川难得和杨忆海统一战线,“这段时间,您辛苦了,以后我们会省着用钱,不会再给你添负担。”
虞初秋欣慰的一笑,望向泪光点点的苏紫川,满眼怜爱:
“在下并没有责怪你们乱用钱,该用的地方,还是要用的。”
苏紫天也忍不住了,攥紧扇子,沉思道:
“我也不要上学了,石鼓书院学费那么贵……”
“不行。”虞初秋一口回绝,“再怎么困难,学还是要上的。这点,不必再说。”
“……”苏紫烟仍然选择沉默,眼神却越发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深深看了杨忆海一眼。
沉重话题,最后都是以沉默结尾……
可惜啊,初来乍到的两个小家伙,正是不明事理的年龄。看到大人们忽然陷入沉寂,不解的抬起又大又黑的眼睛,左右看看,一边吃花生,一边唱双簧。
“哥哥,我听小表叔说,黄鼠狼其实是不吃鸡的。”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如一缕春风,吹醒了在座的各位。
大伙儿好奇的看向她。
小女孩也不害羞,动了一圈眼珠,很大方的一拍胸脯,挂玉麟的铃铛项圈,被震得‘叮当’作响。
“小表叔曾经把一只鸡和一只黄鼠狼关在一起,第二天你们猜怎么了?”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虞初秋怀里的男孩,认真想了想:
“鸡怀孕了?”
“……”众人更加无语。
杨忆海摇摇头,伸手轻轻弹了弹男孩额头:
“哎呀,我的娘呀!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些什么?我七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宝宝是怎么来的呢。”
这么一说,众人的焦点又转回这对龙凤胎身上。
苏紫川好奇不已,嗤笑道:
“你们小表叔可真逗,好端端的,干嘛把鸡和黄鼠狼关一块儿啊?”
女孩享受的靠在杨忆海胸膛上,伸手拿过他手上的花生,一边嚼,一边道:
“嗯……我也不知道。小表叔经常做这种奇奇怪怪的事。不过他拉二胡可好听啦。”
“对呀,他还喜欢装瞎子。”男孩插嘴。
虞初秋忽然想到什么,开始试图询问线索:
“我们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呢?告诉我们好不好?”
说完,拿起桌上盘子里的一片菠萝,递给男孩,诱供。
男孩看见菠萝,眼睛一亮:啊菠萝……
眼睛‘咕噜’一转,扬扬肥呼呼的手臂,胸前的金麒跟着晃了晃。
“哥哥你是好人,即使你不给我这个……”指指菠萝,“我也会说的。我爹说,这叫……嗯?……行贿!”
“……”虞初秋嘴角抽搐。
杨忆海急性子,等不及了,把女孩抱上桌坐着,从虞初秋怀里抱过男孩,放到桌子上,排着女孩坐,抱手盯着他们。
“到底叫什么?”
苏家三兄妹也很好奇的站过来,一致瞅着这对活宝。
“哥,他们好凶,都是坏人。”女孩怕怕,嘟起小嘴。
“妹妹别怕!虽然,我也有点怕……”男孩挠挠头,“我叫宋乾。”
“送钱?!”杨忆海一阵惊叫,抹了把额头,“你们爹太有才了!”
苏家兄妹都是一副憋笑憋得忒厉害的模样,捂着肚子东倒西歪。
还是虞初秋定得住,伸手牵住两孩子的小手,安慰道:
“乖,不怕。哥哥姐姐都是好人。真的叫送钱?”
“嗯。”男孩点点头。
虞初秋看孩子不过才三岁的光景,以为他记错了。只好转头问女孩:
“那小妹妹,你叫什么?”
“我叫宋礼。”
“送礼?!!”苏紫川和苏紫天异口同声的复述。
苏紫烟再也忍不住了,眯起虎目,托着下巴沉思:
“毋庸置疑。他们的爹,绝对是当官的。而且……还是一贪官!”
“哼!”男孩好像很不满大人们的态度,不服的大吼:
“小表叔的名字更奇怪!”
“哎唷啊……”已经笑得软若春泥的杨忆海,捂着肚子,虚弱不已,“就是那个把鸡跟黄鼠狼放一块儿的?”
“没错!”宋乾点头。
“叫什么?”虞初秋也好奇了。
“杜子腾。”女孩答曰。
“哈哈哈哈哈――!!!!”除了虞初秋,其他人等全都笑趴,捶桌顿足,眼泪狂飙。
杨忆海大呼救命,气若游丝,两腮绯红:
“这一家子太彪悍了……哎唷喂……我真的‘肚子疼’了……秋秋,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