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人耳目，琉璃特将两人安置在洛阳宫的东北角，穿了好几处花园才到。殿内很静，人也不算多。她进去时竟没一人前去通传，于是只得顺着道儿往里走。终于在一处殿外停了下来，殿门半启着，正巧能看见里面的女子。

　　 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隆起的肚子让人更显得消瘦。那双手里拿着本书，正轻声念着，只是床上的人丝毫不知。片刻后，终于止了口。她抽出袖里的手绢在眼角处抹了抹，“栖桐，我不过是想在你醒来之时，能第一眼看见我。这样……也不能吗？”

　　 薛皛的泪水总是那么不值价吗？琉璃觉得只要霍栖桐没归天，那便用不着为他哭。她忍不住敲了门。薛皛立即站起身来，可身子随之一摇，幸亏琉璃手脚敏捷，一把扶住了她。

　　 “皇嫂，你几夜没睡了？”琉璃问。

　　 “都有睡上一会儿。”

　　 琉璃抽了抽嘴角，“皇嫂，你不睡，我侄子还要睡呢。这里有我照应着，你去后堂躺一会吧，有什么事，我叫你。”

　　 薛皛虽不舍，但还是撑着身子由着宫女扶着出了殿。琉璃想，这可算是支开薛皛？至少能耳根清静会儿了。她转头向霍栖桐望去，撇嘴道：“和稀泥，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只怕我那太子皇兄也没得到过这样的优待吧。所以做皇帝有什么好？三千后宫又怎么样？到时候不也是孤家寡人。”

　　 薛皛也唤不醒他，她琉璃也不指望能唤醒，来此，只不过想跟他说说话而已。霍栖桐依然双眼紧闭，大概是睡得太熟，看起来总像没了气。

　　 琉璃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子，还好尚有一口气。其实睡着和死的区别大概就在于前者要做梦，而他这些天，到底做了什么梦？“我以前听黄粱一梦的故事，和稀泥，你的梦里是不是早就结婚生娃了，说不准还三妻四妾，那些妻妾有我皇嫂美吗？”她拉过凳子，就在要坐不坐的那一刹，躺在床上的人双眼转动了一下。但是只那么一秒，却又成了“死鱼眼”。

　　 “霍栖桐，霍栖桐。”她伏身推了推他，但哪里有反应。

　　 刚才明明动了，她不相信是自己的错觉。其实这几日琉璃老在琢磨，霍栖桐的伤自然是不轻的，可好歹养了十多天了呀。你说失血吧，整天人参鹿茸，就是姨妈血也该补回来了。你说伤了内脏吧，整天躺着，外面的那层膘都长了一寸厚了。是个女人也应该醒了吧，要是没信，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拿他们开涮。

　　 琉璃不知道自己分析得对不对，但事实是她已经火气上头了，于是一伸手抛开盖在霍栖桐身上的被子，叉着腰道：“和稀泥，你别忒麻得寸进尺。皇嫂吃你这套，我琉璃可不会上你的当。”

　　 这一幕正巧被闻声赶来的芸颖看见，看来这皇太女又犯了什么病，竟让一病人大冬天露在冷风里，于是忙上前抢过她手中的絮被盖在霍栖桐身上。

　　 “管他干什么？到时候冷得受不了了，他自然就醒了。”琉璃理直气壮。

　　 芸颖摇了摇头，“殿下，奴婢知道你心里急，但是哪里有你这样心痛人的？”

　　 心痛！琉璃一怔，继续使气，“我才没那个空，爱醒不醒。刚才明明看见他眼珠子动了，你看现在……”

　　 现在，就在她转过头时，那眼珠子又动了一下。不，不是一下。他的双眼虽然阖着，但眼皮下那两颗珠子却如活物一般，左右转动起来。

　　 “快，快叫太医。”她慌了手脚，“不……不，你在这里照看着他，一步不准离开。我自个去，免得你们误了时间。”

　　 芸颖没拉住她，眼看着人跑出了殿门。

　　 琉璃再回来时，殿中早已换了人。芸颖候在殿外的园子里，见她走来，忙细声道：“殿下，刚才你走后，便惊动了敏妃娘娘，她不让我们留下，如今一个人在殿内呢。”

　　 一个人？不是一个人，而是她与霍栖桐。她琢磨了一瞬，转身止住太医，只说要先进殿去看看。

　　 推开殿门，便是霍栖桐的声音，虽然无力，声音却依然清澈如泉。“你……一直都在？”

　　 “是的，一步也不曾离开。我知道你能醒来，所以希望你第一眼看见的是我。”薛皛答道。

　　 琉璃扶着殿门，虽然不忍打扰，但还是狠心走了进去。脚步声惊动了两人，薛皛见走进的琉璃，欲言又止，因为不愿告诉她，当霍栖桐醒来时，第一句话问的便是：琉璃可好。

　　 琉璃着了声，“皇嫂，太医已有门外，你先去后堂躲躲。”

　　 薛皛闻言。脸色略微一沉，赶紧起身移步走向玉屏后。琉璃呆呆地杵在了原地，她想，如果薛皛选择留下，那她定会拼了性命也为他俩请命。可如今，她不愿再退让。

　　 “殿下……”微弱的声音自床上传来。

　　 琉璃笑望着他，开口道：“你不是喜欢叫琉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