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首在宁(下)
贾敬逆案发,皇帝和肃王居然一同“逼宫”,后宫和朝堂都几乎翻了天,可林家却很平静。
本朝官员皆有婚假,林霁风趁机在家腻歪了好些天,天天调戏媳妇儿,他是混江湖出生,从早到晚逗弄人的法子都不带重的,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可秦可卿毕竟脸皮儿薄,被逗得整日脸颊绯红,让瑞珠等丫鬟偷偷笑话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恼了——踹人出门,关门落锁,干脆而利落。
得了便宜就卖乖,却卖过了,只能自食苦果。
林霁风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估计没一两个时辰媳妇消不下气儿,干脆转头去公主府,打算仔细问问。他放假在家哄媳妇,却也听说最近朝上不怎么太平,还是因为那个贾敬……又跑了,真是祸害遗千年。
长公主府里头,林睿见侄子来,毫不客气地推了一堆东西过去:“帮我理。”送上门的力巴么,不用白不用。
林霁风抽抽嘴角,低头看,也是汉字,却是扶桑的国书:扶桑大名纪伊真绪将来访,代表幕府与朝廷商议海疆一事。
纪伊真绪,本也姓德川,也是将军之子,在前不久被分封为大名,作为幕府统治的左膀右臂。
鸿胪寺还得负责接待,但也只是接待,保证贵宾们吃好喝好玩好就行——谈正事儿当然由礼部和兵部轮着上,先礼后兵一向是咱们的传统美德么。
林霁风眨巴眼睛,故意问:“小叔,你最近就忙这个?”
“嗯,明天我还要回一趟水军营。”
这节骨眼儿上出京?林霁风彻底确定了,朝堂上这番“风云诡谲”,明面上的,跟自家压根就是一点边儿都不沾。
林霁风转了转眼珠子,明白了:“太上皇倒了,可攀着他的那些个人还在。转过头来抱皇帝大腿肯定不行,只能去投奔肃王,还得看肃王要不要他们。”
这对云征殿下自然是个机会,接收老爹的人脉,扩充自己,何乐而不为?但说实在的,太上皇实在有够蠢,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着他的也少有明白人。肃王殿下重新整合势力时,也不得不去芜存菁,收着“金玉”而推出“败絮”……嗯,就当送给皇帝了,反正不值几个钱。这些年皇帝没少被亲爹恶心,正是需要出气筒的时候。
给那些个“败絮”的罪名都是现成的:附和着贾敬犯上作乱,难道不该死?
也就是说,这场“逼宫”使得太上皇的势力基本湮灭,被两个再次“心照不宣”的不孝儿子给瓜分了干净。
必须是“瓜分”,因为双方都出了力。凡事得讲理,尤其是胳膊与大腿差不多粗的时候,更得讲信誉。就像当初,周皇贵太妃在扶桑贡品里做手脚来陷害林睿,那明摆着是肃王那边亏了理,云征立即就让了一步;而这次,若没肃王殿下的“鼎力支持”,皇帝哪里能这么快就把恶心人的老爹扯下来?被投了桃子就得报李,是以这次肃王借机扩充势力,皇帝也得稍微“放纵”一些:将定疆的事又提上日程,甩下与扶桑谈判的重任,毕竟国土在上,谁敢拦着定远侯出京?
林睿不在朝上,镇国公依旧远守边疆,没个能跟肃王殿下拼枪杆子的人;纵有对这次朝堂势力重新整合不满的,也找不着个敢梗脖子上的人、出这个头。
侄子一向聪明,一点就通。是以林睿只是摇了摇头,冷淡道:“我本也不想管这些‘闲事’。”还是那句话,说到底他不过就是皇家的女婿,别搀和太多皇家事,尤其是现在争锋相对的那俩兄弟,个性真都是糟糕透顶。
林霁风也好笑,难得没作怪,只是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声:“其实皇帝对你真够意思。”
这场既是对云征的“纵容”,也是对林睿的“保护”。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管今天的势力分割又会衍生出什么奇怪的说法,总归跟他们林家没关系。
虽然宫里那皇帝的个性实在够偏激,记仇得很,不过也记恩;纵观史册,能“附和”着这么个讲道理的皇帝,也算是他们林家真幸运。
“另外,皇上有意襄助暹罗复国。”
“啊?”林霁风懵了,这没头没脑的,怎么又扯到暹罗上去了。
南疆外的势力越多越好,越复杂越好,分而治之方能安稳,襄助暹罗复国是个不错的想法;可若仔细盘算盘算……林霁风眯起了眼睛,连蒙带猜:“除了稳定南疆……皇上大概、想要复起甄家了吧。”
本朝也真是可怜了些,武将英豪辈出,可能撑得起的文臣却实在太少,春闱秋试不乏状元探花解元,可这些人大多入朝都没满十年,文臣不若武将,一战便可千古流芳,儒家最讲究积淀,太过“浅薄”的,如何能服众?
——那些“积淀”了十多年、数十年的文豪大儒都哪儿去了?
——当年在翰林院里头洋洋洒洒、谈笑风生的,好些个脑门儿上都挂着一个“林”,其他么,大部分都是“萧”家门下。
当年那些个翻覆之后,甄家算是硕果仅存的,偏又摊上个哭笑不得的通敌案。甄家流放后,想要取而代之、执文臣之牛耳的,譬如史昭仪家,就没有能站住的;是以,绕了一个圈儿,皇帝依旧打算复起甄家。
可暹罗王室那笔血债,甄清怎么都得背上一些。儒臣一向是最讲道理的,必须先助暹罗复国,做足了“补偿”,才有斡旋甄家余地——谁又能知道,那桩通敌案,竟是云翳做的孽;甄清就跟据说是污蔑了前太子造反的周诚一样,不过是个被推出来挡箭的靶子。
想到这里,林霁风不由庆幸,幸亏拦住了自家媳妇儿,没让她夸父追太阳似的去报仇,当年那桩案子,一个后面还藏了另一个,另一个后头没准又藏了十个……呵,这仇报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
“想什么呢!”林睿发现侄子走神,不由皱眉。
“咳咳……没啥,小叔你继续说。”当然不能说是想老婆,要不肯定挨揍。
“肃王虽是武将,可周家大部分都算是文臣。”
周秉肃还坐着左丞相之位,只是越发的尴尬而已;皇帝一定还需要能平衡朝堂的文臣,甄太傅大概是猜到了这点,才在接到赦免的圣旨之后,便立即带着全家一起回京。
朝堂还真是……翻脸不认人,转脸又好得如胶似漆,真是可笑,难怪大家都玩得挺开心。
感慨而已,现在的林家,林睿是武将,林霁风待的鸿胪寺叫两边帮忙却又两边不靠,不是正统的文,却也不怎么沾武,况且——“不过,南疆之事只是个备案,皇上现只让全力解决与扶桑之间的海疆争端,你协助鸿胪寺卿做好迎接准备便是。”
“我才新婚啊,又得被张狐狸抓壮丁。”林霁风嘀嘀咕咕,却又想了想,还是有点儿担心,“哎,小叔,这次这场,说到底是贾敬给牵出来的。贾敬却又跑了个干净,还差点赔上肃王一条命,这‘三皇子逆党’……真有翻天的本事啊。”
幸亏云征没死,要不然,也别考虑什么帮暹罗复国了,南疆那几十万守军说不定先得“水泊湘江”,朝廷得头大如斗,没准又是一场消耗靡费的内斗。
林睿却摇了摇头:“肃王哪是那么容易刺杀的。”
……
“肃王哪是那么容易刺杀的。”
一声长叹,贾敬无奈至极,对着面前之人深深揖礼:“功亏一篑,幸得世子相救,多谢了。”
贾敬就算能“策反”太上皇的近身侍卫,也不可能恰到好处的逃脱云征的一次次追杀,还能备下那么多见血封喉的毒箭。那些自然都是云珪的手笔。
“宁国公何必多礼。”云珪笑了笑,倚着一株风流的芭蕉——这又是个偏僻的寺庙,果然最虔诚干净的地方便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水至清则无鱼么。
“世子不必取笑,现在可没什么‘宁国公’了。”
云珪想了想,试探着笑问:“既然如此,那……贾道长?”
贾敬捻了捻浮尘,又抚了抚胡须,真一番仙风道骨:“世子见笑。”
云珪点了点头,似是考虑一番,才建议着:“京城现在极不安全,道长不妨前往江南。区区不才,但在江南有不少经营;道长不妨先去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徐徐图之。”
“说到底,还是我没用啊,赖得世子一次次相救。”贾敬掩袖擦了擦眼泪,似在拭泪一般,却掩住了眼底的冷冽——去江南,就是去你云珪的地盘,入了瓮就没那么容易爬出来了;世子殿下果然打的好主意,想扣住我,进而扣住当年三皇子留下的暗军,帮你夺皇位啊。
思及此,贾敬再次嘤嘤假哭:“哎,贾敬无用啊,对不起三殿下!贾敬做事瞻前不顾后,竟留下那般明显的把柄给人……若不是世子相救,贾敬的命早就交代了!”
——太医院那帮没出息的反水还乱咬,贤妃旧物更是铁证。可贾敬却明明早吩咐人去“清理干净”,为何还会都被挖了出来?
——那几日,云珪世子和绿蓁郡主,刚好就住在宫里,绿蓁郡主隔几日就去给皇贵太妃请安。
云珪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关切,似乎丝毫没听出贾敬的怀疑,继续邀请着:“在下在江南有一小庄,地处偏僻,最时候做隐居之所,不知贾道长可愿莅临寒舍?”
贾敬终于放下了袖子,居然倒头就拜,真切动容:“世子大恩,贾敬没齿难忘,必定肝脑涂地、以身相报啊!”
“贾道长何必如此?”云珪赶忙把人扶起来,却又叹了一声,“可惜我能力有限,只能帮得道长一人,道长的家眷……顾不上了。”
贾敬被云珪拖着,哭得更狠:“哎,没福啊,是他们没福!”
云珪再次长叹,真若遗憾非常,可心里多少鄙夷,只有他自己清楚——贾敬回“家”,存得不是亲情,而是冷漠,甚至看他们死也无妨的态度。为了报仇,贾敬心硬如铁、毫无顾忌,他对云室皇族的恨意如此之深,报仇之心如此坚决,叫云珪如何能不防备,如何能不想方设法控制住这个心思诡谲的“盟友”?
贾敬还在呜呜哭着,低着头,眼底的冷光更是森寒:这世上,能算尽天下人心、毫无疏漏的,只有三皇子殿下一人,贾敬一生也只认这一个主子;你云珪不过是个自命不凡的黄口小儿,自以为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却不知三皇子早就教过,凡事都得做两手准备。
那两个早该死去的太医,是贾敬“借”给云珪研究毒药的,云珪却提议将人藏在卫若兰之母曾经清修的寺庙中,才会被北静王擒获。虽然水溶又抓了其他刺客,可那两个太医才是最要紧的“证据”,连水溶都没想到,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却能抓着两条大鱼。
一心毕竟不能二用,那日寺庙外竹林里,云珪一心想把攸关贾敬的“证据”送到水溶手里,却忽视了另一头:据说已经跳崖自尽的,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许檀县主。
——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却整天想着算计别人,贾敬暂且看着,你云珪能走到几时!
……
算计朝堂者,唯利是图;算计人心者,更是冷血无情。
贾敬再次脚底抹油,皇帝发下海捕文书,还伴着满腔的怒火,却都对着宁国府众人发了。
宁国府,满门抄斩。
幸亏,十四岁以下的女眷不必陪葬,只会被收为官奴。惜春最为无辜,不过十一岁的小女孩,贾敬诈死时、她还在襁褓之中;贾敬回来,跟这个女儿没说过十句话;贾敬犯事,惜春作为嫡亲的女儿,怎么都逃不脱。
全家人心惶惶,只有李纨抱着惜春不撒手,呜呜哭得动容,贾兰还小,幸亏有惜春陪她一同在佛堂里住着、也是护着,要不然,她这个无所依靠的寡妇早落得尤二姐一样的下场了!
开国八公之一的先辈之誉终究使得宁国府没摊上族罪,曾经的荣伯府众人赶紧收拾包袱逃走,也不管毫无着落,先挣得命重要!
可怜尤二姐小产后一直没养好身子,又因流言蜚语落下了心病,早病得起不了身。如今树倒猢狲散了,贾琏也顾不得她,可怜的尤二姐歪在榻上生死不知,没准儿连卷身子的破席都没有!
惜春冷眼看着人仰马翻的“家”,没有哭,还硬是挣开了李纨的胳膊:“大嫂子是节妇,还能保得些家私,快带着兰哥儿走罢——抄家的人快到了。”
“四妹妹,你放心,我会去求林姐儿,求她跟大公主说说情,帮帮四妹妹!”
官奴是要没入庭掖的,谁都知道大公主掌握部分宫权,若愿意帮帮……至少、不至于送四妹妹到教坊司那种地方啊!
“大嫂子不必操心,没用的。”惜春对着一张张彷徨无措的脸,看过去,更加森冷,“早有人想到林家姐姐了……这些年,总逼着人家,就没有个够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综上,这场是云珪坑了贾敬,贾敬坑了太上皇,皇帝肃王落井下石一起把太上皇坑死了。
但是,云珪不知道,贾敬也暗搓搓地坑了他一把——许檀妹纸哦~~
云朔:作为一个“讲理”的皇帝,真无奈啊……
喵:没办法,不讲理就是另一种玩法了,你四哥立马反给你看!
太上皇:朕好无辜……
喵:谁让你造那么多孽,报应来了吧。
太上皇:聪明人的对决,把朕炮灰了!
喵:所以说你春虫虫啊!
皇贵太妃:儿子居然又跟云朔那臭小子合作,不开森!
喵:你儿子都跟皇帝做好交易了,这场也是他占便宜好不好!
皇贵太妃:可是儿子不理我了,桑心……
喵:你差点坏了他的计划啊,皇帝为了还他的人情,把林睿调出去给他腾场地,你还算计林黛玉,想逼林家入局不成!
皇贵太妃:呜呜呜,本宫好像只会给儿子拖后腿……
喵:不用怀疑,你的人设就是#专业坑队友五百年#。
黛玉副本一开刷~~【女主嘛,不止一个副本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