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ACT90 不被接受的心意
这是在日式大宅比赛的最后一夜,也是首轮比赛的倒数第二天。
最上京子从来都没有料到,最先可能和她传出绯闻的人——竟是那个不共戴天,至少曾经不共戴天的青梅竹马。
事后想起来,当时会放任自己在尚太郎的怀中哭泣的行为简直愚蠢,哪怕随意挖个地洞把脑袋埋下去哭个三天三夜不能自理,也比这样跟敌人示弱还被外人抓包的后果来的好得多。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那时的她反应明显慢一拍,面对着女孩们目瞪口呆的表情,她呆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不破尚缓缓地站起来,然后向她伸手,慢吞吞地扶起了她。
没有作任何解释,好像一切理所当然,就算被抓包也不遮不掩。
女孩们惊叫着,小手指抖啊抖地全指向他们二人,尚太郎却只是放肆地一勾唇角,用现在流行的语言来说,一副邪魅狂狷(?)的拽样挡在她身前,然后属于十七岁少年清朗的音调就响了起来——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
她望着他,瞪着他军绿色开衫外套的背部,本来熟悉的背影,突然骨架宽阔起来。
金发在晚间的风里轻柔扬起,就像是林中青竹飒飒。
渐渐地,不破的眸光放低:“她今天遭遇了一些事,比赛也可能被淘汰,已经是祸不单行,我们两个的关系,请暂时不要说出去,拜托你们。”
第一次,她发现尚太郎真正变了。
——他在祈求别人。
——他居然为了她在祈求别人!
以他的狂傲个性,从前的最上京子怎样也想象不到不破尚放低姿态祈求别人的模样,可是今天,她见证了,就算是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可他的言辞,他的语调,都让她震惊。
不,不……他一定是怕自己和她的绯闻传出去不利于自己的形象,并不是为了她,京子这么自我催眠着,不破尚太郎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大少爷,怎么会把最上京子——这个从前被他甩过的女人的声誉放在第一位?
“前、前辈你……”有女孩小声地问:“你和京子是青梅竹马?”
不破尚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在京都长大。”
“欸——”女孩们一起爆发出惊异的呼声。
不破尚伸出食指堵了堵耳朵:“小声一些,别再把其他人引来了,请把这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他从小就有吸引女孩子的潜质,虽然没有多温柔,也不作多余的小动作,但总能把女生哄得服服帖帖,京子一直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正应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不破尚和敦贺莲对待女孩的模式全然不同,结果却一样。
于是乎,伴着忐忑的心情,京子先行离开,而被女孩们团团包围的不破尚如何应对,就不是她知情的范围了。
离开后她找到了导演,江藤导演对于她的失踪盛怒万分,狠狠把她斥责了一顿,她当然也不可能说出实情告诉江藤导演自己被节目方的赞助人陷害了,避免迎来更多的质疑,她只能四两拨千斤地用了三个字回应——“拉肚子”。
江藤导演恨不能立刻掐死她,她以为身为导演的他是笨蛋?选手失踪了会不派人去洗手间找?整个大宅的洗手间都差点被翻了个底朝天,连男厕所都不例外,她最上京子的影子在哪里?
“你的问题很多。”江藤诚老练的目光打量了她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戳穿,颓然坐下来。“我看过很多日渐红火的新人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你是最奇怪的一个,”
京子默然不语,就像个犯错的孩子应该做的那样,低着头毕恭毕敬。
“你身上没有架子——你也不是太红,可你从比赛的第一天开始就事情不断。先是马拉松赛跑岔了路却拿到第一名,第二次背台词比赛时又让人刮目相看,第四天坚称表演不出挽回负心人的女子……我最惊艳的是你今天演出的‘白雪公主’,可是?可是真到你二人组胜出了,你却放了全组人的鸽子!”
“对不起……”
“你也不用跟我对不起了,付出多少收获多少,比赛的结果会给你最公正的惩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你就会被淘汰。”
这已经不单单是教训,江藤诚本非一个严苛的人,作为一个节目导演,他的作品一直是轻松愉快的风格,若不是此次千叶贵雅的独家委托,他也不会接下这个case。对京子的严厉更多源于私心,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愤。怎么说像她这样礼貌、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新人,很难再有。
当天比赛以京子和四人组比赛总分相同并列第一结束,之于京子,这已经算是个不错的结果,因为四人组剧目的成员都是前十名以内的选手,她们的排名变化对京子还不会造成多少影响,假若只是基于这个分数,京子要继续比赛还是有希望的。
然而,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因为还有场外投票。
“希尔顿酒店事件”才刚过了一天而已,这种病毒一样的恶果,必然会继续蔓延下去。
怎么想来,她都是明天要打卷铺盖走人的那一个。
她从工作人员办公间走出来的时候,昏暗的长廊上,背对她还坐着一个人。
坐在长廊的边缘,两脚蹬着院子里的泥土,仰着脑袋望向星空。
不破尚。
“怎么还没走?”
“——我什么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走?”他答得理所当然。
京子叹了口气:“你是怎么脱身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下意识抚摸着还带着勒痕的手腕,京子踌躇了片刻,脑中回闪过莲同她谈及过去时的哀伤眼眸,“我比赛没有发挥好,要被淘汰了……所以有点失态,让你大老远跑来一趟,抱歉。”
“我说过,进来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过我,今天你比赛时失踪了。”
看来现在的自己不适合撒谎,刚才江藤导演就不信她,现在尚太郎也不给她面子。
“……果然。”不破尚双手撑在身后,半仰着脑袋瞅了她一眼,嘴边隐隐泛起了自嘲的笑意:“又是因为他。”
原来现在她这么好看破了么。京子拧着眉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向说话不经大脑的骄傲大少突然能冒出这么深沉的话语,京子禁不住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记得我‘绑架你’的那一次吗?你是在那之后才看到我们打架,所以错过了他撕去伪装的那一刻。那种人,根本不是什么绅士,只是噬血的恶魔而已,不离他远一点,总有一天你也会被生吞活剥。”
讷讷地张口想说什么,随后她又住了嘴。
某种程度上,已经被生吞活剥了不是么?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难免破坏气氛。
此时的不破给她的感觉,像是她记忆里,让她爱上的那个人。
固执又倔强,但总在不经意间关心到自己的,不破尚太郎。
只是,当你回到你的时候,我已经不是我。
现在我爱的,早已不是这个人,而是他口中那个噬血的恶魔——有着黑暗的过去,孤单地给自己披上一层又一层伪装,重复着说自己没有资格去爱,把自己困在囚笼里想要独自承受痛苦的人。
她轻轻的摇头,早春的山间夜晚,让口中呼出的字句都融成白烟,在暗沉的廊灯下幽然打着圈消散……
“不是一个世界也没关系,只要是他就可以。”
不破的背影顿了一下。
“一点都不值得,你以前也觉得是我就可以,事实证明你的眼光越来越差。”难得不破尚能用这样泛着酸的口吻承认自己的不足,京子眨了眨眼,有点苦涩地笑。
不免唏嘘:“有什么办法呢,我是个陷进去就拔不出来的人。”
不破尚突地站了起来,侧过身看她:“你可以放手,你知道还有地方让你回去。”他说的晦涩,却都心照不宣。
“这里,一点都没有了。”京子比了比自己的心房:“我和你说过,我们可能都只是习惯……有那么一个人,习惯改变后……”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收住了口。“就算明天要被淘汰,我还是要早点回去准备,你先回去吧……尚。”
最后那个音节,让他僵住了身躯。
“京子——”
她离去的背影停了停。
“……你……自己小心。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像今天这样打电话给我,。”
“嗯。”
她应了声。
今天这通电话是个意外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吧。
她和他的债,也差不多到这里了,现在的她,不再有那个报复的心情,也不再想着去报复,她心心念念所想的,就是在艺能界努力下去,发光发热,成为一个闪亮的star。
“再见。”
“再见。”
望着她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和黑色的夜幕融为一体,不破尚的表情有些许落寞。
[我们可能都只是习惯……有那么一个人,习惯改变后……]
习惯改变后,我们都会习惯新的生活……是吗?
可是京子……
“我还没有……习惯啊。”
☆ ☆ ☆
翌日的最上京子起了个大早。
她一向睡得不会太迟,但今天格外早。
收拾好行装,不仅仅是为了这大宅的最后一日,也是为了让自己走得干净利落一些。
昨晚哭红了眼,今天还有一点黑眼圈,所以京子难得为自己化了一次妆。
剔透粉润的底妆,秀致的眼线,晶莹的粉唇,镜子中那个女孩比起以往任何时分都要靓丽,因为她的心头一次如此豁达——放开了所有压在胸口的阴霾包袱,取下了执拗的不甘怨念,她已经看懂了,有些已成定局的失败,没必要再作茧自缚。
可是有的人没放开。
无论是早上的晨间锻炼——这是从第四日开始节目方的要求,还是去往节目集合点的走廊,她都能感觉到各种怪异的目光。身为演员的自己,对表情和目光格外敏感,嘲讽、不屑、怜悯、好奇,这些她都能理解——可是那种比起前一日更高昂了几倍的仇视是怎么回事?那种完全不把她当做对手而只是一味憎恨她的眼神,让她十分不解。自己明明要被淘汰了,为什么对她的敌对有增无减?
当然,也不是纯粹的有增无减。原本几个保持中立的女孩,似乎对她开始友好起来。
京子越来越一头雾水。
是因为不破尚和她是青梅竹马的消息传出去了吗,思前想后也只有这一个可能,若是如此,那些转变友好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感谢她的绯闻对象更大可能是不破而不是敦贺莲?
到了集合间,池间龙也一如既往在做每日早晨的开场采访,他看到京子,眉头立马就亮了起来,正好结束了手头的这一截访问,领着摄像机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京子小姐,早晨!”
微笑微笑微笑。
京子在心底自我催眠着,随即面容轻展,盈盈一笑。“池间先生早上好。”
“京子小姐昨天的白雪公主造型着实夺人耳目啊,许多工作人员今早还在提及你,你有想过自己化妆前后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吗?”这句话放别的女艺人那里,那是实打实的讽刺,池间龙也说来无心,但也有意,就等着京子怎么回应。
“真的很不错?”
“是啊,完全认不出来是京子小姐你呢!”
下一秒,京子脸上就好似有五彩的琉璃照耀放出光芒,她兴奋地扬起了眉,一脸神采奕奕地给池间龙也鞠了个躬:“谢谢池间先生的夸奖,真的非常高兴!”
呃……池间龙也有些转不过弯,这女孩,是真心在感谢他。
他明明是为了节目效果,强调了她化妆前后的反差,一般的女性都喜欢说自己裸妆素颜本色出镜,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会因为被人称赞化妆之后和妆前完全不是一个人而开心不已啊?
最上京子真是让他越来越难懂了,她颠覆了池间龙也以往接触的女艺人……甚至女性的认知。
细细地朝她打量了一番,发现京子今天也化了一个淡妆,色彩虽淡,却和以往朴素的脸孔有了显著的差别,仅仅只是几笔的妆线,展现在他面前的最上京子就判若两人。
干净清爽的气息,配上淡雅姣好的颜色,面孔瞬间立体鲜明起来,让人忍不住侧目。
“其实一直也有人说我很适合化妆,每次化妆都像是有妖精施了魔法一样,能让我变成另一个人呢。”
这话贴切。池间龙也自动忽略了“妖精”那两个字,而后在心里默默点赞。
在白雪公主的话题上稍微闲聊了半晌,池间龙也还是开口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昨天本来选择参加四人组剧目的京子小姐,为什么在比赛时消失了?”前一日选手们的发挥精彩纷呈,池间龙也也把自己当做一个尽责的看客,期待的每一个剧目的揭幕,尤其是最后一出《影之第五人》,以侦探小说的脚本叙述一个古宅中四个失忆者寻找他们之中存在的连环杀手的故事,即使只有短短十五分钟的表演,几个选手也把悬疑的气氛演绎得淋漓尽致,虽然她们之中有些人不乏生涩,但也无损演出本身的紧张节奏。
那时候他就不住在想,要是最上京子参与进来,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那一定很有趣。
今早江藤导演对她失踪的理由还是缄口不语,既然导演不说,他也没不方便开口追问,这样的发展让他觉得这女孩越来越神秘了。
还在猜测会是怎样的情况时,京子尴尬地笑答:“那个……昨天,吃坏了肚子。”
——这样毫不掩饰的直白答案真的好吗姐姐?!同一时间池间龙也的内心开启了吐槽模式。
标准的女星答案应该是,昨天身体不舒服,昨天突然病了——不仅交代了原因,更显得柔弱娇美,需要求关注求包养(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总而言之不该是这个答案啊!
“咳、咳咳……”清了清嗓子,池间龙也打算对这个最值得深挖的节目疑点做冷处理。“那么期待京子小姐你今天也能有好的表现。”
“嗯,就算被淘汰,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坦然面对!”
闻言的池间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京子小姐对自己的人气这么没自信?”
……什么?
池间先生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可是拼起来为什么这么奇怪?
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谈人气的自信,是调侃她吗?
她一点也不喜欢,但又不能表现出丁点不悦,只得露出洁白的牙齿:“但愿结果能出乎我的意料吧。”
又遭到池间莫名其妙的眼光。
京子更不懂了。
这样疑惑一直持续到整个节目的晨间开场白,她都在恍惚中度过。
池间龙也在镜头前作了有趣的开场,然后一脸正色地开始宣布今天的淘汰名单。
一个接一个名字在狂猛的心跳间隙间蹦出来,京子目不斜视地盯着池间龙也手上的名单,感觉因为自己的名字印刻在上面,随时都会被召唤出来,化成一缕黑烟,夺走她的灵魂。
说看开了是一回事,实际面对的时候总会有不安。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可是直到最后一个……她也没听到“京子”,甚至连相似的发音都没有。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愣在原地。
周围被淘汰的选手愤懑的目光投递过来,京子像个不知罪名却被审判的人一样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责难。
继而池间龙也开始念新一轮的名次。
前面的名字她都没有听进去,直至——
“第十名,京子。”
瞳孔倏地放大。
她的直觉第一时间告诉她,没·可·能。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大地都记不得了,大脑中最清晰的就是耳边的冷嘲热讽,和几句并非恶意的恭喜。
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她昨天靠着《白雪公主》拿取了二人组的优胜分,但也不可能一跃到第十名的位置,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场外投票的分数高涨了?可怎么会……
前往餐室的路上,小泽瞳路过她身边,京子仿佛发现了救星,急忙拉住她:“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你昨晚都没看电视?”小泽瞳的答案让她疑惑更深。
每个选手的房间里都有一台电视,昨晚因为发生了变故,她早早就把自己埋进被窝里睡去,,哪里会管三更半夜电视上放了些什么,可到底放了什么,会影响到她的人气?
所有的答案在餐室的荧幕上揭晓了。
——那是敦贺莲上的土曜日晚间十点档热门明星访谈节目《星宿社》的重播,因为是ntv的主打访谈类节目,每期都是大手笔邀请当红花旦,所以收视率也高居不下。
她昨天没有联系莲,因为觉得事情都已经过去,也没必要造成对他的影响,不如等自己被淘汰后理理头绪再亲自和他解释。《statar》的播出时间是在晚九点钟,敦贺上《星宿社》的时候,《statar》也还在播映,明明不知道比赛发生了什么的莲,就算看了比赛的开头,也不会知道她结尾遭遇了危机,为什么……
“前一天刚爆出的‘希尔顿酒店事件’给敦贺君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吧,毕竟您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负面的新闻……”节目主持人小野真央落落大方地坐在沙发上,她的语调徐缓,声音温和,让人即使对讨人厌的话题也难以拒绝。
何况对方是艺能界待人接物的典范人物敦贺莲,他只是轻哂,少有地在剧目以外的地方,露出眉间的一丝忧郁。
“其实那件事对我的影响甚微,真正的影响我的在于——因为自己犯的错误,让一个后辈承担了莫大的压力。”
“怎么说呢?那名后辈……是不是就是指事件的另一个主角之一,京子小姐?”
敦贺莲揉了揉眉心,显得有点困扰。
好似有很多话语纠结在喉间,又不能轻易出口,那种无言的沉默配上他愧疚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
“难得敦贺君也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如果想要说什么。不妨借此机会抒发一下,如果一直憋在心里,总有一天也会爆发,到时候造成的影响可能会比今天更加严重不是么?”不亏是访谈类节目的主持人,循循善诱,当然京子知道比起敦贺莲而言,她还差得远。
是莲的演技在诱导她锲而不舍地追问。
莲……你在干什么,难道你这的要把那些事说出去?
那种犹如刀刃寸寸剐肉难忍的默然又过了十几秒,可是敦贺莲的挣扎表现像是过了十几个小时,让所有荧幕前的人都在心里呐喊期望他说出那个秘密。
不能说啊——就算是重播,京子也觉得自己陷入了那种纠结里,此时的她隐隐觉得敦贺莲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会被淘汰的事情,而他过去的秘密,似乎随时会被敦贺莲亲手揭穿。
……
“其实,我以前酗酒。”
终于在所有人的心都被拔到嗓子眼的那一刻,他把话摊了开来,
哈?这是哪跟哪?京子的眉皱了起来。
“曾经有段时间我的人生不是那么成功,所以我终日借酒消愁——那时我还未成年,尤其基于日本的法律来说。”他半回忆半自嘲地道:“虽然后来我戒了酒,但只要稍微多喝一些,就容易失态。”
“真是不可置信,敦贺君的形象在日本艺能界一直都是最正面健康的艺人呢。”
莲笑了笑:“所以事务所和我都不希望这件事让外界知道。”他低头,叹了口气:“可是昨天好友为我举行的聚会上我不小心喝多了,恰好那时京子小姐节目组的活动也在es酒吧,她撞见了那一幕。”
“可好友并不知道这件事,京子小姐因为在事务所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我的代理经纪人,对我的禁忌比较清楚,于是前来阻止。”
“欸,京子小姐曾经做过敦贺君的经纪人吗?”
“是的,她所在的love me部承担事务所中各种麻烦的任务,担任经纪人的事情正是我们演员组组长委托的。”
小野真央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示意敦贺莲继续。
接下来敦贺莲就充分利用演技撒了个大谎,把原本京子虚构出的那个聚会,填充得满满——京子怎么在洗手间门口撞见他醉醺醺,怎么阻止伊藤给莲灌酒,怎么在阻止未遂的情况下主动为莲挡酒,在伊藤提出把莲送去酒店休息后,京子又因为伊藤的恶作剧,不放心前辈的声誉问题,强撑着醉酒的意识前来探访,结果撞见了凭空出现的记者,更勇敢地与记者对峙的局面。
立场完全颠倒了。
不过,敦贺莲的解释,却比她当初的解释更说得通,因为当初京子就曾说过那个聚会是为敦贺莲准备的,所以被灌酒的,理所当然也应该是他。
“所以……我酒醒了知道发生的一切之后,却没有把真相告诉大家,反而让一个后辈为我主动承担了责任——虽然这也是事务所的意思,但这着实让我非常的羞愧。”
“确实有一点不太好呢。”
“尤其我得知近日参加的比赛的京子小姐,因为昨日发生的事件导致比赛里受了牵连,更是无法安睡。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要把这个真相公之于众,毕竟自己的错误就应该由自己承担。”
“——也恳请我的影迷们不要再做错误的迁怒,如果没有京子小姐的牺牲,敦贺莲可能因为这件事被抹上更黑暗的一笔,希望你们能给一个尽责工作,对前辈尽心尽力的新人更多的支持。”
这一秒,最上京子对着荧幕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呆滞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突然暴涨的人气,和比赛现场莫名侵袭的敌意善意从何而来。
敦贺莲的几句话,看似在为自己的过错道歉,在阻止自己的影迷迁怒于她,实际上,是变相在为她拉票。
哪怕不是所有的影迷都能接受有人跟自己的偶像距离这么近,但也总会有人听从偶像的话,乖乖地为偶像的“救星”给予更多的“支持”。
善意是因为她被洗白,恶意是因为她有“强大的后台”为她拉票。
比赛出人意料的发展,按理说应该是令人高兴的,可她的喉间就像是塞了一只苍蝇一样作呕。
☆ ☆ ☆
“敦·贺·先·生——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京子就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怎么做?
“你为什么要编造酗酒的借口——作践自己的声誉有必要吗!”
是挺有快感的。那端波澜不起地调侃。
“明明事实不是那样——”
你告诉我,事实是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沉了沉:——难道酗酒的是你?
一句话问得京子无言以对,事实不是他说的,当然也不是她说的。
“那件事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又要拿出来提,又为什么要在这种节目上公开为我拉票!哪怕是淘汰我也做好了准备,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明明说过‘在艺能界想要成功,必须靠比别人多出一百倍的努力’的你,一向最看重努力和公平的你会做出这种事!这实在太过分了——这根本就不是我努力得来的结果,根本就不是!”
哦?轻描淡写的闷哼声更是激得京子气不打一处来。
最上京子握紧了手机,紧闭着眼睛靠在浴室的门上,纤细的手腕遮住了她的眉眼,“我明明付出了很多努力,明明很投入地去比赛,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为什么她们——只会注意到我身边站着谁——”
[早在把尚太郎填满我的人生以前,就没有人会记得,“最上恭子”这个名字…… ]
哪怕是站在最发光最耀眼的舞台,她也仍然不是她。
她像个寄生虫,时时刻刻要攀附在别人的背上赖以生存。
寄生虫,好丑陋。
那种迫切想要这证明自己存在的无力感。
[所有人都遗忘了的感觉,所有人都不会在意你的感觉……]
有晶莹的东西从手腕掩盖的地方淌落下来:“敦贺莲……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被淘汰就好了……”
淘汰了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淘汰了就不用在听到那些冷嘲热讽。
反正你们也都看不到。
[她可真是好命呢,又有前辈撑腰,又有青梅竹马安慰,这样的人还来参加这种小比赛干嘛,可怜可怜我们嘛。]
受够了。
[也许人家就是喜欢玩呢,你看她昨天不就玩了全组的人~]
不是……
我是认真的。
请看看我……请看着我,我就在这里,在你们的面前。
我是最上京子,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我……我……根本……不要这样的结果,”她的声音带着啜泣的颤抖,“——我不要被当做谁的附属品!也不要你伸出这种多余援手!”
最后那冲口而出的句子,让她自己怔住了。
她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这样伤人的话。
电话那端从她宣泄开始就一直很安静。
“不、不是……莲,我是说……”
最上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打断了她弥补语句的,是他冷漠且锋利的语调。
……她不明所以。
我没有那个工夫去给你拉票,那只是我的工作,圆你那个充满漏洞的谎言而已。
你可以当做这是我还你的人情,本身就是我欠你的,而我不喜欢欠债。
……莲……
你明明付出了努力,她们却看不到,只能说明你付出的努力还不够。
我是说过,“在艺能界想要成功,必须靠比别人多出一百倍的努力”,但我也说过,“如果你想到达这个位置,必须拉拢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让自己往上攀登,让自己发光发亮”……
泪水成了泪痕,逐渐干涸。
淘汰了又怎么样?淘汰了就能让她们认同你?蓦地他冷笑道:呵,原来你这么不堪一击?
她的手腕放了下来,澄澈的眸子慢慢睁开。
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同,就自己去争取!
目光中,有什么在逐渐成形。
最后……
最后……?
——也请你不要再对我,伸出多余的援手。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