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称是,再抬起头来,人依旧是温和的模样,洛央问:“郡主今日可有好些。”
易安喜上眉梢,笑道:“可真是大人福气,太医今早诊了脉说是郡主瞧着就要大好了,不过这几日不能受风。两个丫头伺候着还用了半碗粥,两碟小菜,精神头好得很。”
“可还念叨着玉钩?”
易安摇头,“只是问了一句,两个丫头怕引着伤心事也不敢多嘴。倒是太子差人来请安,若是郡主好了可否去太子府小住,缓上一缓。”
洛央冷笑,“打的一手好算盘,也不晓得自己个儿有没有那个命数。”
“大人说的是呢。”易安皱眉,“连七王身边的人都猜不透,一心想着依仗国公生前的旧军君临天下,瞧着一腔热血的劲头过去了,剩的也不过是个战战兢兢的皮囊。”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缓了下来,就听外头有人高声唤道:“这不是洛大人府上的车驾么,洛大人可在?”
易安皱眉顺着帘缝望过去,“大人,是七王,您见是不见?”
洛央点头,搭着他的手俯身出去见礼,笑道:“原来是七王爷,微臣见过王爷。”
郭协今儿一身皂衣,拿了个麻布裹了头发,跨马横刀气势汹汹,半点瞧不出来天潢贵胄的模样。他瞧洛央行礼,索性下了马,一抬脚上了车驾撩帘子坐到了主座,横他一眼道:“洛大人,你莫非是有意避着本王。本王还想着未几你便是驸马,想同你多亲近。怎么,这姻亲还不如陌生之人?”
“王爷言重了。”洛央笑,回身揖道:“微臣有伤,恐招呼王爷不周全,故此没到府上拜访;另一则,听闻王爷出城剿匪安民,公务在身,不想在京中偶遇。”
郭邺瞪了他一眼,“本王听闻你不久便和华容完婚,前头和秭姜那丫头闹成那般模样,好歹她肯下嫁于你,是你洛大人的福分。”
“王爷说的是。”
郭邺不屑一顾,“本王原想着,你不肯将那丫头给我,是自己得好差事。如今郭妙施你也要去了,左右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本王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辰将人送到本王府上?”
洛央摇首,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可袖子里的手攥得紧,指甲掐到骨肉里去。这混世的肮脏货,到了这般时辰还想着姜儿,也配!他道:“不是微臣不肯帮王爷,只是王爷适才回京,不晓得前些日子宫中颁了旨意,陛下将清河郡主许给了殿下,婚期也就将近了。微臣着实……”
郭邺起了怒意,捏着茶杯就掼在了小几上,叱道:“皇上是病糊涂了么,把她配给郭协那个懦夫。莫不是想着鲁国公的旧军能相帮一二,真是错打了算盘,凭着郭协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大魏迟早得玩完,什么玩意!”他发够了火又瞧着洛央不顺意,“你也是的,好歹是摄政大臣,连这丁点的气魄都没有,左拖右拽,挨到了这般时候,白白便宜郭协那个蠢货。原先想着待本王平定了作乱的流寇再做打算也不迟,现在瞧着是来不及了。你找个时辰,把人送到本王府上,同她成了正经夫妻,本王倒是要瞧瞧,这样的女人他郭协要还是不要!”
洛央气急,心头拱着的火。他珍之爱之的姑娘,到了他那里就变得如此轻贱,当自己是神明,是天王,左右人的生死。他怒不可遏,可也只能忍着,都不到时候。他勉强笑了笑,“清河郡主如今病着,待好些了微臣便将人送到王爷府上。”
霸王这才高兴了些,满意道:“本王就晓得洛大人是个忠心的,日后短不了你的好处。还有七八日本王就要回京了,到日子你若是不把人送来……”
“王爷放心!”
郭协喜悦地不能自已,似乎瞧着美人在怀,权势在握,志得意满,“得了,你的婚期也就在跟前,本王事先祝贺,到时候贺礼定是要送到你家里头去。往后咱们也算是亲戚,论理,你得还我一声皇叔。咱们年岁差不了许久,本王不占你这个便宜,只要往后你一心一意地辅佐我,必然会重用你。”
洛央一笑,“微臣都省得。”
郭协瞧着他恭顺的模样,料想着这事多半是成了,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皆大欢喜。你是个聪明人,旁的不用本王多言,跟着郭邺没什么好下场。他是个什么样的主子,咱们清楚的很,受制于温贤多年,就算有骨气也被抹干净了,提不起来的烂泥糊,谁跟着他都得收拾烂摊子。依洛大人的才情,何苦受累?”
如今到了平分天下的时分,这叔侄二人对他半点野心都不顾及,都是好时机。他无奈地笑,“王爷说的哪里话,微臣不过是为大魏尽力惯了的,为报君恩。何况殿下又是储君,事关大魏的社稷,微臣不敢妄言。昨儿遇着殿下,尚是对臣耳提面命了一番。”话不必说满,心知肚明。
郭协满面厉色,张嘴就骂,“下贱的胚子,眼高于顶,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娘都是乌人巷出来的贱婢,也不怕脏了天下的社稷,狗东西。洛央,你也不必顾忌他,到时候你我成了姻亲,看在这层份上本王自然是帮衬你的。”
他听着他豪言壮语,似乎尘埃落定,成了这天下的主子。张口闭口要人生要人死,肆意妄为的混世魔王,哪管天皇老子,无视天子藐视朝臣,仗着手中丁点的兵权为所欲为。郭协是个匹夫,逞一逞勇罢了。这倒是他希望的,瞧着叔侄斗法;不过该劝慰着的也不能少,毕竟皇帝没死,这郭家若只剩了一棵独苗,他就得被推倒风口浪尖上任人宰割。
心中有了思量,躬身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郭协一摆手,“你不必给本王来虚礼,本王倒是要感激你养大了秭姜那个丫头。配给本王做娘子,再好没有。本王是她舅舅,亲上加亲,何况先头有汉惠帝娶外甥女的先例,本王也算不上辱没人伦。本王既然要了秭姜去,补偿定是给你的,大可放心。”
洛央不动声色道:“王爷说到微臣心坎里去了,到底是微臣养大的姑娘,情分是有的。微臣自然希望她许配给好人家,王爷为人英勇,如今肯娶,自然也是她的福气,若当真成了亲事,微臣也算对得起阳宁公主。只是……这圣旨已下,满朝皆知,殿下不多时候娶亲,若是教他晓得了王爷的打算,岂不是伤了王爷叔侄的和气?微臣着实不晓得如何是好。”
郭协皱了眉头数落他,“洛央你何时也是这般畏首畏尾的?同你说过了,不必惧怕郭协,他那个泥胎子能长成什么气候,何况他府里少不得本王的人。出了什么事情都是本王替你担着,你只要将秭姜那丫头送到王府里就算是你大功一件。他若是有能耐就到王府里抢人,到时候本王教他好看,左右没你的事情罢了。”
“如此,微臣也便是放心了!”
郭协觉着做成了小登科的郎君一般高兴,甩袖而去。马蹄飞奔带翻了几处菜摊子,货郎的担子撒了一地也没个人敢去过问。易安呸了一声,骂一句什么玩意。
洛央撂了帘子道:“往太子跟前传个话,就说他的这位皇叔与我偶遇。”
“小人这就去办。”
使绊子是他的拿手好戏,锣鼓一响,但请看客不得失望。
秭姜闷在屋子里养病,裹着件斗篷窝在弥勒榻上翻书解闷。门窗关得死死的,就渗了点光进来,印在拓本的金线上失了精神。脚边蹦蹦跳跳一只白兔子,比原先胖了许多,胆子也大,一纵一纵地拱。可惜瞧着了恶人,吓得缩到了桌底下不肯出来。
进来的人带着明珠梁冠,青云仙鹤的补服,风流俊俏的公子,怎么瞧都是衣冠楚楚的禽兽模样。她白了他一眼,接茬翻书,“你怎么还在这?”满满的憎恶,丝毫都不掩饰。
“微臣如今住在国公府,同郡主做个伴,照应着郡主的旧疾,望郡主不要嫌弃。”他同她打官腔,正儿八经的儒生,做的却是浪子的行径。他站在屏风后头更衣,脸却是对着她,满是风情。
他笑着,却因为身上的伤不愈,脸白的吓人,摇摇的烛光抖上一抖,都能把人赶散了。她本想拿书去砸他骂一句不要脸,可惜心神晃了一晃,准头也就歪了,敲在了他脑袋边的屏风上。咣当一声,他有些愣,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可怜极了。
秭姜气自己心软,这般的人惯会装模作样,现在可好,又陷进去了,不争气的东西。她裹了斗篷下了榻,蹬蹬几步走到了他跟前。话没出口就瞧着了他中衣大敞,露着精壮的腰身,还有两点异色若隐若现。她哪经过这个,张着嘴指着他不晓得说什么,脸都憋红了,眼珠子转来转去的躲,生怕瞧着了不该看的。洛央憋着笑,鬼使神差地牵了她的手往身上放。
红笺端着要上了台阶,就听里头有人尖叫:“洛央……你个色老头,你叫我摸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