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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修罗

为夫之路 火山子 4685 2023-09-09 01:27

   傍晚静谧,刑部大牢古旧斑驳的墙皮上脱落了发丝粗细的一块,便留了一道缝。夕照的残晖便从外头乘虚而入,微弱的光柱里有来回翻滚的灰尘,隔着一堵墙便能从血淋淋的阎王第挣扎进繁花花的人间世。

   刑部掌固曹维仟六尺来高,细条条的一把,白净净的面皮,一对亮若硕鼠的招子,不入流的芝麻官掌管天下门禁,一眨眼的功夫就管到这刑部大牢的门根儿上了。皱皱折折的官服几乎挂在身上,从密密麻麻的木柱里挤出来似的。

   瞧着洛央进了门便是洛大人长洛大人短,殷勤地打千磕头就差念一句祖宗万福金安。易安跨一步横在中间,挡了他的路,生受了他行的大礼,“人呢?”

   曹维仟也不生气,脸上堆着笑从地上爬起来在前头引路,越往里走越暗,就听得急匆匆的脚步声在黑黢黢的走廊上闷雷似的响,偶尔还能瞧着一两双铮亮的眼珠子从哪处闪了一下,死气沉沉的,也不晓得仍是真死了还是假活着。

   易安左手提着盏灯,右手攥着一张血糊糊的罪状,那是周太医周敦闻感人肺腑的陈情表,声泪俱下的诉怨赋,字字如刀,句句似剑,和着血泪写出他摄政大臣洛央把持朝纲,结党营私,挟天子以令诸侯罪大恶极的状纸。

   曹维仟寻着门路呈给了易安,便是个不见天日的小角色都知道顺势表个忠心,可见那位忠心耿耿的周太医食古不化到什么地步,若不是有用起来便宜些,何须费事留到今日。

   洛央刚坐下,那人就被提了上来。都说刑部的死牢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十八层地狱,连偶尔亮起的烛台上都披着血,点着脂,牢头狱卒呼出的气也带着血腥味。若不是阳刚正气的可千万莫要进来,那点微弱的精气哪够磨耗的,吓人的活鬼还是吃人的死魂,没有一个躲得起。

   连讲究君子之道坦荡荡的周敦闻都领教不住,浑身上下没一处能容着眼光的去处,跪着都得靠人拎着两只散了架似的胳膊,一撒手便如同一块拾不起来的泥糊瘫在了地上,也不晓得奉若神明的华佗之道医不医得好。

   “洛……央……”

   地上的人良久才从进气的去处溢出来两个字,耗费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见得有句别话。

   洛央一身墨绿常服,端着曹维仟刚捧上来的茶水,低着头细细地将浮沫吹开,待饮了一口这所谓的贡品红袍不紧不慢地搁在了木桌上,取出袖里的帕子擦了擦手才道:“听闻周大人要见我,所为何事?”

   左右是个读过书的儒生,信奉小人长戚戚,苍天有眼天道轮回,如洛央一般矜而争,群而党的喻利小人到最后便不得好死。一番叱骂,洛央也不放在心上,从踏上大魏的这片土,便做好了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准备,这些年来只不过是越发的精进了,这般文绉绉的埋汰何曾伤到他分毫。

   洛央转头瞥了他一眼,“周大人兴师动众便是要教我来到此处聆听教诲,洛央真是三生有幸。周大人的血书我业已拜读,字字发人深省。大人深情厚意,我不敢薄待,已是供于案头每日三省吾身未曾忘。”

   换来的便又是一通断断续续的责骂,这世上再无劳什子涕泪横流的血书。

   洛央挑了眉目,面色如常,听得地上的人骂得尽兴了接着道:“周大人宦海沉浮几十载,虽说得了皇后娘娘许久的恩惠,可弃子无用的道理还是瞧不透。昨儿个娘娘的懿旨也算是下了,眼前有条活路不走,却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写忠心。”

   周敦闻伏在地上气若游丝,全不在意,挣扎了两下也没瞧着挪个地方,“洛央……你死了这条心……我周家,我周家不会忘本……不会出卖家主……你就算……打死我……也绝不会屈从你这个……奸佞……”

   洛央回头时,易安已经伸脚踩上了周敦闻搭在地上手指,厚厚的靴底几乎埋没了血肉模糊的绵软筋骨。脚尖用力,便能听见筋断骨折的脆响,那断了的尖刺深深的扎进搅烂的肉泥里,渗出的血便很快钻入了地下,闷声不响的连那奋力伸直的血指头都无力地蜷成一团掉在了地上。

   曹维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拿着个黑乎乎的瓢,满满凉水猛地泼到了昏死之人的脸上,周敦闻隔了很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洛央看着他,儒生都有一股百折不挠的傲气倔强的很,一条道走到黑,“周大人真是好骨气,我不晓得周家的家眷是否也如同周大人一般,鞠躬尽瘁,铁骨铮铮?”

   闻言,瘫在地上的周敦闻睁大了眼睛,奋力挣扎了几下,终究瞧着眼前的人愤而放弃,如同暮年的老牛,粗粗地喘着气,锋利的尖角也就是用来装模作样,胡乱的顶撞险险作罢。“洛央……卑鄙……小人,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的家人……无关……”

   洛央瞧着眼前的杯子道:“周大人这话说得可不对,往前数上千年,传言文王被囚,伯邑考为质,纣王烹杀伯邑考为肉羹赐于文王。周大人您说,这关联是不是大着呢。”

   周敦闻两目圆睁,血红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蠕虫似的血丝,张着软塌塌的两手就要去拉扯洛央。可惜只在地上留了一滩殷红的血便挪不动地方,颓败地伏在地上眼神似剑似刀恨不得此刻便将这个凶神恶煞似的奸佞剔骨食肉,“无耻……佞臣……不得好死……”

   洛央笑,眉目如水,却藏着三千寒冰,“我好不好死,周大人却是瞧不着了。至于周大人前些年添的小外孙,机灵可爱。不晓得烹成肉羹合不合大人的口味,也是为难那些厨子了,或许在这牢里头让大人亲眼看着如果烹制,那滋味会好上许多吧?”

   “你敢……洛央……洛央……”

   周敦闻一口血喷在了地上,模模糊糊地一摊,也不管不顾径直向前蠕动,身后血淋淋的一条印子拖在昏暗的烛光里,像是通往地狱的那条道,多瞧一眼都万劫不复。

   洛央俯下身子看着面前狰狞可怖的苍老眉眼,低低地笑,像是从胸腔里活生生地掏出来似的,“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父皇死了,万箭穿心;我的母后和妹妹被你的家主……”眼睛里生了恨,便似那红莲业火,燃尽业障烧尽罪恶,吞噬这世间所有的冤孽,“吴国明明降了,我的父亲众目睽睽之下屈膝面缚,可你们仍将他射杀。我的家人惨死,我的臣民被弃尸荒野,血骨堆积如山,连护城河都被尸体填满……你告诉我,我有何不敢?”

   他怎么……周敦闻嚣张的气焰瞬间魂飞魄散,藏着惊愕,藏着畏惧,一个疯狂地狱修罗,自然没什么事不敢的。

   洛央又道:“很惊讶是么?你以为我摔坏了头给我用了药,前尘往事便都忘干净了么,真好大的笑话!周大人大可尽情地惊讶,可惜,周家的人可没有多少日子供你挥霍。易安,回!”

   洛央掀步往外,衣角便被人抓住了。

   脚下传出的音虚脱无力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洛……央……你如此,便便不怕……清河郡主……知晓么?”

   洛央低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测,却是顿了半晌踩上他的心口,死死地碾压,脚下的人厉鬼似的一张脸霎时泛了青紫,眼看着双眼圆睁大张着嘴闷闷地直喘,生死一念,便全牵在那一人身上。

   “狗胆包天,郡主也是任你这等无根蜉蝣肆意提及?”他勾起讽刺的唇角,“周大人有闲暇担心我,倒不如仔细地想想。若是仍固执己见,我倒要请周大人瞧一出家破人亡共聚奈何的好戏,想必热闹非凡精彩无比才得以报周大人天大的恩惠。”

   靴上死死抠着的血肉模糊的手指,背脊弯成跳进油锅的虾一般,周敦闻虚弱地放弃了挣扎,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软趴趴的。君子之道,修身养姿仪,在生死面前就成了笑谈,连性命都做不得主的草芥谈及这些便是泼天的妄言。

   “别忘了伺候好周大人,该有的礼数半点都不得马虎。”

   易安到了外头踢了踢佝偻着背的曹维仟,“大人的话可听着了?”

   曹维仟点头哈腰,脸上笑着的花不曾有片刻衰败,“小的都听着了,手底下有分寸,但教洛大人放心。”地狱边上走了多少来回的人,翻手是生还是死,准头了然于胸。

   洛怿闻言笑道,“慢着点来,都是儒生,相煎何太急。”

   曹维仟打了个千,渴血地兴奋劲儿,“小人一定给大人办得妥妥帖帖的,您瞧着好嘞。”

   易安又踹了他一脚,“德行,要是死了,你提头来见。”

   “遵命!”

   外头的天也是黑了,几点残星眨呀眨的,又小心翼翼地躲到了乌黑的云层后头,一时也不敢出来。临进府门,洛央才开口:“郡主晚上用膳了么?”

   恩康站在门里头垂首道:“晌午后头,太子派人来给郡主请安,红笺姑娘答了无恙,瞧着人絮叨心烦说了一通把人撵走了。晚些时候郡主要下地,红笺姑娘说大人不允,郡主发了脾气道了句杀千刀的,要是回来在院子里头跪着打板子,左右不出气不肯用膳。”

   易安觑了偷乐的恩康一眼,便瞧了自家大人脚底下生了风似的,估摸着去领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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