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央,你可对得起我?”她问,许是生平里最愤怒的一句,给了她最爱的人。
“微臣谨遵殿下吩咐,若是微臣有何不妥烦请公主示下!”他一身天青色的儒衫,风度翩翩,可惜再也不能是她的了,陪她做一场戏,散了也就罢了。
“好。”她悲极反笑,指着洛央同秭姜道:“你二人光天化日毫不避讳,不怕我告诉父皇,断你一个欺君之罪吗?”
“微臣遵公主之令伺候献礼的清河郡主,前后多人瞧着,微臣守礼作陪,不晓得公主所言何意?”洛央颔首行礼,瞧了她白了的脸色又道:”方才郡主同殿下姊妹情深,挽发梳妆,微臣等人皆瞧在眼里。时辰不早,殿下若是再不驾临,恐白白惹人非议!”
郭妙施半晌说不出话来,剩着一股倔强攥了他的袖子不肯放开,“好啊,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拼了这一世的清名,也要将你二人的苟且之事公知天下!”
“殿下慎言!”
洛央皱眉,招呼了两婆子来,“公主身体欠安,服侍回去好生休养,对外头称清河郡主陪着,莫要来打扰。”
她挣不开粗使的婆子,顶着一张病怏怏的脸被人连搀带扶不晓得关到哪处去了。
前头热闹的紧,看场子的郑如海许久瞧不着正主来,又匆匆地踅回来探视,正巧听着这后半句,看一眼歪歪倒倒的公主,又瞅着洛央一股子莫名的紧张,腆着脸赔笑,“大人……”话说不了一句完整的,都是恐惧。
“微臣告退!”洛央朝秭姜行了礼,留了易安在跟前伺候匆匆地去了。
红笺气得一股子火,拧了易安的耳朵就往角落里拖,“瞧瞧你主子,姑娘挨着个的赶着趟来,诚心给咱们家姑娘添堵不是?今儿这个倒好,说的那都是什么话?还有你,不是教你看着的么?郑如海怎么就叫你给看到内院来了,这要是传到陛下耳根子里,龙颜大怒……”
易安抻着个脖子,伸耳朵给拧。大人跟前的小人,鞍前马后,没点眼力劲儿那可是不成的;遇上个玉面罗刹,面硬心软,“红笺姑娘,您下手可是轻着点,一准冤枉小人了。那郑如海是奴才里头的祖宗,您说小人要是得了您这等身份哪还用得着怕他呀……哟哟哟,疼疼疼,他要往这赶,小人拼了一条命也拦不住,何况本就是光天化日,大人同郡主安生的说话,到哪都在理!”
红笺横眉竖眼的瞪,“哟,倒是我无理了。易安小爷,你说今儿要是出了事,奶奶我活剥了你!”
秭姜搭着砚盏的手看两人来一场文武斗,好不热闹。眼瞧着身高马大的易安被红笺连打带踢抱头鼠窜,笑着制止,“得了,红笺,你同砚盏往公主屋守着,也莫教旁人起疑。易安,你随我过来,有话同你说!”
四下里寂静,易安弓着身子跟在秭姜身后,拾步上了一处假山凉亭,左右无人,秭姜道:“你过会子往前头去,让二三个小子轮番地给郑如海敬酒,待到喝醉了找人往宫里抬。寻着哪处,说是溺死也好,醉死也罢,左右是留不得了。”
“小人遵命。”
秭姜挑眉瞧他,“易安小爷猴精似的,这么大的事也不琢磨一口应承下来?看来你家大人也做好了打算不预备着教他活。”
易安打了个千,笑嘻嘻的模样,“郡主明鉴!”
秭姜甩袖子哼了一声,“他是个精明人,横竖不肖我费心。你快些滚吧,贼眉鼠眼的,早教红笺打死你最好!”
易安弓腰行礼,“郡主心善,小人这就滚了,定把郡主之命办得妥帖。前头有教习的嬷嬷,备下婚嫁之事,大人道郡主不妨瞧瞧。”
她瞧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她成婚,洛央做的是什么打算一点也不晓得。说到底,宫里头筹备完他和郭妙施的婚仪,就得加紧赶着她和郭邺的。洛府和公主府里的嬷嬷忙得不亦乐乎,前些时候描了十来套婚嫁的礼裙的样子,左挑右选总归没得趁意的。一箱一箱的首饰对着单子挨个儿的轻点,反反复复,生怕出岔子。好在不是她的,瞧着来去的人,满心的不悦!
红笺从前头匆匆地赶过来,“姑娘,砚盏在那头看着了,奴婢来您这儿伺候着。”
她如今望着她也没有以往的亲昵劲儿,到底是生了二心的丫头,在身边也留不得几日。秭姜笑笑,搭着她的手往前去了。眼角瞟到她飞扬的红裙摆,不由得想着若是当真去了太子府里过日子,这样的性子只怕同那些个主子一日闹上三回。不过这都是个人的命数,她张罗不了红笺的人生。
前头忙乱,好歹这处安静。红笺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打量了她的神色才开口道:“公主府今儿当真是热闹,奴婢想着,若是殿下同姑娘的婚仪只怕会更加的喜庆。太子对姑娘好,百般的疼惜,公主就可怜了,洛大人心里头藏着郡主,哪里都没她!”
秭姜转头瞧了她一眼,笑道:“那你呢,也不在乎?”
红笺未曾料到她会这般问,心里到底是有愧疚的,尴尬了半晌也不晓得怎么搭话。她喜欢上太子还是秋狩的时候,温柔和煦的郎君,也从不看轻下人,待她极是守规矩,她艳羡他对秭姜的爱意,那么久那么深;日子长了,她开始嫉妒,刻意接近。可他好像乐得她来,听听秭姜的近况,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心满意足。男人这一辈子能一心一意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少之又少,她一个奴婢从不奢求。所以她除了担忧先于秭姜同郭邺好也从未觉得对不起她,说到底,秭姜嫁过去是当家的主子,她大过天也就是个妾,和以往没甚的不同。她道:“奴婢只是伺候人的玩意,有一口活命再好不过。”
秭姜意外,或许真是有了心上的郎君,泼辣的性子都被消磨殆尽了。她问:“我们打小就在一处,按理说我自然是希望你挑个好人家嫁过去,即便不是正房也要做个平妻,我秭姜的人决不能辱没了。可惜你瞧上了太子,日后头无数女人的郎君,红笺,你当真不在乎?”
红笺不敢抬头,“奴婢卑贱之身,只晓得如何伺候主子,哪敢想旁的事情。不过姑娘放心,即便奴婢日后不如人意,也绝不连累主子!”
“谈什么连累呢!”秭姜笼着袖子瞧一眼前头缓步来的两个婆子,“你若是当真喜欢他,我也不拦着,你同他如何旁人是做不得话的。”
红笺头埋得越发的低了,“奴婢不敢,只得殿下怜悯已然是上天降恩。殿下心里头只有郡主一个,奴婢不过在跟前解一解殿下对郡主的相思之意罢了。”她叹一口气,似是被情爱牵扯的累了,“郡主切莫多心。”
“你晓得的,我不爱他,你二人如何我怎么也说不到。”秭姜笼着袖子道,“你我情意不比旁的主仆,我自然是望你好的。你要努力些,日后有了子嗣,也没人瞧不上你。”
红笺羞红了脸,低低的嗫嚅一句晓得了。
那两个婆子到了跟前给秭姜行礼,道是洛大人派来的专门教习婚前礼仪,前些日子拜见了公主尚未出府,如今才得以见郡主的姿仪。
秭姜纳闷,“不就是宫闱里头的礼仪么,还有甚的要学?”
稍年长的婆子正色道:“郡主出身高贵,姿仪万千,旁的礼仪奴婢不敢妄言。只是宫里头的规矩,女子出嫁前要学的还有房中的礼仪。待嫁女子要学着如何伺候好郎君,若是半点不通,平白的惹人笑话。奴婢越矩了,但请郡主降罪!”
闺房中的那些事,她在宫中也是听人说起过。皇上招幸妃嫔,香车春辇,叮当的环佩之声一过便是有人要承宠的。她想着临幸便约莫是皇上同哪位娘娘同床共枕,帝妃恩爱也是一段佳话。倒是没听说起过还有中规中矩的一道礼仪,当真是开了眼界。
她好奇,“那边有劳嬷嬷了。”
那两个婆子道一句不敢,俯身请秭姜往水桥边一处暖阁里进。落地的纱帘雾霭霭的,焚香的炉子旁摆着小几,几上搁着打开的檀木匣,里头搁着一尊金像。细细地瞧男子盘腿而坐,身上还有一人对着脸儿,面目丰腴,精雕细琢的眉眼妩媚风情,男女二人欢喜相拥。秭姜愣神,这又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那婆子道:“郡主请过目,这便是欢喜佛。男子为阳,女子为阴,身下皆有一物,吐纳交融,夫妻洞房之夜才得以阴阳平衡。”
她突然间明白了过来,脸颊火辣辣地烧。就说洛央不是个好人,瞧瞧指使了两个婆子教习的都是些什么乌糟糟的,可恶极了。她气红了脸,“出去,都出去!”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也不急切,“旁边的匣子里头还有详细的礼仪,郡主若是得空烦请一并过目,奴婢们告退!”
她忍了又忍,觉得这本不是一桩大事,看了也便是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哆嗦着手在匣子上辗转了几下,扭过头去也不细瞧,胡乱地摸出一卷纸打开,白花花的男人和女人,风流的花窈窕的叶,荒郊野岭,可还是紧紧的交缠。沉甸甸的娇俏,厚实的胸膛,乌压压的发,羞答答的面,简直……
她喘不过气来,慌乱地一丢,捂住了脸。满脑子都是洛央,这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