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长窗边讨喜庆的佩兰香气清冽,可终究抵不过交缠的奢靡芳华。分明是情起意浓的涟漪却勾缠了灭顶的火焰,焚烧炙烤,将残存的清明吞噬干净。猩红的毡,明艳的绸,一场谁与谁的喜事,如今越发得看个明白。鸾凤和鸣,情投意合,给了心,纳了身,交交缠缠。他衔住她的唇,轻咬慢舔,勾勾连连;张口探了舌去追去找,势必要她和他一起沉沦,与君共醉才不负一场酣畅淋漓。
小小的人躲不开浓厚的情意,只得瘫在手里任他为所欲为。可惜是个倔强的,狡黠的舌左躲右闪偏不教得逞,他追上来抱紧了,咬住了不肯放开;得了空又跑远了,他难耐,奋起直追,小小的空间里躲闪追逐,演得都是男欢女爱的戏码,心甘情愿才显得弥足珍贵。捉到了人按在胸口,绵绵柔柔的丰盈紧紧地贴住他的衣衫,半点没了意识,只能随着他起伏推拒,变换着模样,喃喃低语。怎能教她轻易满足,吞尽了浅浅的呻吟,褪去稚嫩换上诱惑。
他耐不住,终于停了下来,教她缓上一口气,可终究放不开,在怀里裹缠的紧了,在额角落下绵绵的吻。听着她缓缓慢下来的呼吸,看着她娇娇弱弱的一张脸,细长的指在他脸颊唇边慢悠悠地摩挲,似模似样的勾引,写出一副缠绵的字,描下一副窈窕的画,神台才从迷惘无助里醒来,重回骄矜的模样,“洛央,你真是个忠臣!”
“何解?”
“你是不是又把奏折放身上了?”她揉着眼睛浑身上下的打量他,错过越发深沉的眼眸,“方才搁着我了,如今的日子朝政就不能放上一放么。我帮你拿出来好生收着呀!”
她天真无知,翘着红嘟嘟的嘴唇冲他撒娇;他心知肚明,看在眼里就是无名的诱惑,可惜跟前的是个傻丫头,半点人事都不晓得,说穿了只会吓着。他安抚自己,莫急莫急。
他挑着眉头,满满的风情,“此事就不劳烦郡主了,微臣自行解决便好!”
外头有人敲门,“大人,公主和郑如海来了!”
他抱起她坐进玫瑰椅整了衣衫,转身沏好了茶递到她手里,抬步出去推开了门,外头阳光正好,易安垂首侍立门前,见着了主子请安,“奴才叩见殿下,见过郑公公!”
郑如海扶持着华容上了台阶,满面堆笑,“奴才见过洛大人,公主殿下来探望郡主,郡主可在?”
“哟,可真是稀客。华容你前头正忙,何须往这儿来瞧我。”秭姜立在了门槛前,也没打算迈步子,笼着袖子瞧一群人围着唱戏,都心知肚明面上还要做一副正儿八经的好模样,没得再可笑的。郭妙施脸色不好,估摸着重新扮了脂粉,恹恹的笑容,后头跟着四个丫头也是低眉顺目的,半点喜庆劲儿也找不到。
郑如海在秭姜面前从来不敢放肆,满面是笑模样,撩袍子磕头,毕恭毕敬,“老奴给郡主磕头请安。前些儿时辰圣上还念叨着许久未曾见过郡主了,大病初愈身子可好。老奴道是郡主是吉祥人,如今托了圣上的福,老奴有幸得见郡主,郡主真是越发的明艳照人,圣上也该是安心了!”
秭姜笑,“快些起来吧!郑公公客气了,回头准是要给皇舅舅请个安。如今是华容的好日子,我不过是来府上做个宾客进个礼,愿她二人比翼齐飞。也甭和我这讨彩头,今儿的正主儿是华容,你说是不是?”
她这一番话照理稀松平常,可在郭妙施的耳中全然是另外一番说法,无一不是嘲讽,炫耀。她讽她同她抢男人,炫耀她同洛央的情意,她郭妙施算什么,不正经的女子罢了。她想着伤心,转瞬红了眼眶,盈盈掉泪。
“妹妹这是何意,我不过是好心好意来瞧一瞧你……”郭妙施拈了帕子抹眼泪,羸弱不堪,望一眼平静如水的洛央,真是有苦说不出,歪歪倒倒地就向他身边依过去。砚盏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赔罪,“公主当心,这么些人瞧着呢。”
“你――”她又羞又气,当着下人丢了脸面,可心上的那个笼着袖子不问世事,冷眼旁观,真是恶劣到了极致,哭得越发的委屈了。秭姜挑了眉头,瞟一眼洛央,瞧他云淡风轻勾着嘴角望着她笑,冷哼了一声做一副悲戚的模样还回去,“华容,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大喜的落泪可不吉利,是不是身子不虞?还不来人,把殿下搀回房里歇着,再传太医来,告诉前头的人殿下身体有恙,教她们……”
“不必了!”郭妙施攥住了她的手,捏的极紧,“咱们姐妹许久未见,我见到你……只是喜不自禁,身子无碍,无碍的……”秋雨过后的枝头,花叶相残,死气沉沉。历来姐妹情深,兄友弟恭,也不尽然表里如一。
“那就好。”秭姜笑,不着痕迹的拨开了她手笑道:“姐姐何必落泪,咱们遇着一处这是好事,瞧瞧,妆都花了呢。来,妹妹替你梳妆。”她牵着她的手迈过了门槛,洛央在门边摇头,在心里叹一句淘气也只得无奈。
转过大插屏扶着郭妙施坐在妆奁前,院子里的日头印了枝叶的影子进了屋,斑驳杂乱,稀疏的寒风被挡在外头,里间暖意融融的。秭姜叹一口气,舀了梳子篦发,镜子里的是个柔软的姑娘,可惜错信了旁人的挑唆,如今她连半分情意都不会剩下。
郭妙施咬着唇不说话,苍白着一张脸透过镜子打量秭姜。她打小就好看,生性又豪气恣意,哪个不喜欢;可她艳羡的同时又不屑,无父无母长不大的疯野丫头罢了,仪态全无,又骄矜任性,哪里有端庄贤淑的模样,日后定是不肯有人娶作妻室的,心里也得了怜悯三分。
可如今只偷偷瞄上一眼,都是觉得害怕的,洛央那样清贵自持的人望着她,无时无刻不是灼热的眼神。她终究是信错了谢甄的话,连她都对付不来的姑娘,她哪里是对手?如今人都逼到眼前了,若是不应战岂不显得气短?
郭妙施望着径自里的秭姜,鼓足了勇气才道:“妹妹,你当真是来同我抢人的?”
秭姜笑,手里挽发的活计也没落下,“抢人?抢谁,洛央么?”
郭妙施咬唇不说话,执拗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瞧。
秭姜挑了一柄碧玉的云雾簪子小心翼翼地别进发里,收了最后一绺碎发道:“姐姐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打定了主意认为我是闹场子的,那便是吧。总归我有分寸,前院子我是不会去的,到底你我是一家的人,何必教旁人笑话?”
郭妙施一把抓着了她挑粉的手,急切道:“父皇下了旨意,与我和洛大人赐了婚。我晓得你恨我坏了你们的情意,可那又如何,难道你们宁愿选择抱着一块去死也不愿好生的活着?他娶了我有什么不好,我是公主,什么荣华富贵他得不到,姜儿,可你什么都没有,空有姑父的一生清名,你能于他有何帮助,若你爱他,如何不为他考量?何况,你二人是什么身份,他是你母亲的夫子,躲不开伦常去,你连名声都不要了?”
秭姜掸开她的手,寻了素淡的粉抹上她的脸颊笑道:“既然你如此爱洛央,事事为他着想,那如何不告诉他,反倒来提醒我?”她托高了郭妙施的下巴,细细地揉开了脂粉,扮出一个清秀的佳人,“我自有我的活法,你自有你的好,可莫要学那些娘娘们,浓妆艳抹的反倒失了本色。”
她不轻不重地回敬她,郭妙施听着难忍,心里头燃着一股火气,可又是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还未燃起就已经熄了,“你,你我姐妹多年,如今为了男人反目成仇。我不过想寻个依靠罢了,你又何苦为难于我?”
“我若叫你为难,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断然不会只你我两个。郭妙施,你被谢甄利用,咱们姐妹情分也便是到此为止,今日替你挽发也便是还了幼时之恩。前头贺喜的人还等着,我不多留,华容殿下请吧!”她骄矜起来,谁也不是对手。
洛央候在门口,不晓得对话听了几分,还是原先冷静的样子,谁摸不透他的心思。她恨,可偏偏进不到他心里去,不如说,他从不肯教除了秭姜以外的人近身罢。他孑然一身,万事入不了眼,即便如今这样的日子还是冷淡的口气,“殿下请!”
“那你呢?”她问。
“殿下嘱咐微臣伺候郡主,半分不敢怠慢!”
寒冬腊月里一盆冰水劈头浇下来,凝住了她所有的痴情和柔肠,从头至尾这场婚事不过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妄想;如今认清了,明了了,浑身哪一处都是痛,痛到了极致反而流不出泪。
郭妙施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男人,打从第一眼见了就没敢忘记过。清贵傲骨,冷静自持,比那些高门贵胄家娇养出来的公子哥儿不晓得高出多少倍。甜蜜蜜的心事日益见长,转而酸糯起来,又爱又恨又酸又苦,百般滋味全牵在他一个身上。
扼住了脉掐住了息,左右离不得舍不下,他退她进;他冷眼旁观,她执意追逐,不惜以皇权压制。许是在皇后宫中生活的久了,贪图安逸,只剩了她一个人唱戏,怎么收场,都是泪!
歌舞笙箫起,梦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