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项梁准备一鼓作气拿下郢寿的时候,雨季却不期而至了,淫雨霏霏不利作战,项梁只得让大军后撤至郢寿百里之外的郊野驻扎,准备待雨季结束后,再行攻城。
渡江两个月来,楚军未尝一败,项梁也渐渐开始麻痹大意了,他日日在营中饮酒消遣,更是将所有的军纪全都抛诸于脑后。上行下效,二十万楚军也乐得逍遥自在,一时间,整个楚军大营中竟弥漫起了一片骄惰之风。
左史宋义见此情景颇为忧虑,他忍不住走进中军大帐,向项梁直言进谏道:“大王渡江至此,屡败赵军,威名日盛!然可喜无过今日,可惧亦无过今日也!臣尝闻,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而赵军主力竟不知所踪,臣为王畏之。”
项梁听罢不禁拍案大笑道:“先生多虑也!赵军屡屡败退,岂敢再来?况天公旬日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其多为铁骑重甲,如何攻我?一俟天晴,我即当整军克复郢寿,剑指邯郸!”
宋义还想再劝,不想项梁脸色已然渐渐黑了下来,宋义心中一寒,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都只是多余,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大将军上月便已收复彭城,然至今仍是按兵不动,臣请命前往彭城催促大将军引军西来,合围郢寿。”宋义知道,如此下去,不出几日项梁必死无葬身之地,他可不愿意在这里陪着项梁一块殉葬。
项梁亦早已厌倦了宋义每日在自己面前无休止的絮叨,见其主动要走,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如此甚好,不知左史何日动身起行?”
“事不宜迟,臣即刻出发!”早走早安全,宋义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他匆匆向项梁辞行后,竟连行李包袱也没顾得上收拾,便径直向东出营去了……
而此时,赵军的五万飞骑也已经秘密在距楚军大营不远的一处密林中完成了集结。
副将李由踩着遍地泥浆,艰难地走到赵括身旁,低声禀报道:“斥候来报,楚军各营将骄卒惰,全无防备之心!战机稍纵即逝,请上将军速做决断!”连绵不绝的大雨将隐伏于密林深处的赵军士卒全都淋成了落汤鸡,如果再不发起进攻,赵军的战斗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思忖了片刻,赵括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淡淡地说道:“天色尚早,告诫将士还须耐心等候,待至夜深再行攻杀!”
“诺。”李由一拱手,转身离去。
“雪妹,此雨如何?”大战在即,赵括闭目凝听着风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传说武王伐纣时,天降大雨,水平地而啬。散宜生疑为妖象,然武王却言,天洗兵也!今日大雨即为洗兵之雨,当视为我军胜楚吉兆也!”姬雪含笑言道。
“好个洗兵雨!”听姬雪这么一说,赵括原先焦虑的心绪顿时舒缓了许多,仰目再去瞧这场烦人的大雨,不免也觉得有些兴致勃然了。
无边的黑暗渐渐笼罩了大地,雨也下得更大了。
“上将军,亥时已过,是否出击?”李由再一次来到了赵括面前。
赵括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无声地点了点头,李由心领神会,当即领命而去。
片刻后,只听楚营外喊杀震天,楚军士卒方才从梦中惊醒,赵军飞骑已如飓风般席卷进了楚军大营,没过多久楚军就被硬生生地分割成了大大小小无数个战团。赵军以千人为一队,各自为战,见人就砍,遇马便刺,楚军士卒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妈少生了一条腿,偶尔有几个勉强持着兵器上前阻拦的,也只是螳臂当车,徒然断送了性命。
酩酊大醉的项梁被护卫用冷水浇醒,刚想要发火,却听见了帐外传来的喊杀声。大骇之下,项梁急忙披上一件常服,手执短剑仓惶朝帐外逃去。不曾想赵军一支千人队碰巧路过,双方顿时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肉搏,未及片刻,项梁身边的五百护卫就所剩无几了。
面对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的红色洪流,项梁彻底绝望了:“天亡我大楚也!”项梁悲怆地长啸了一声,尔后将手中短剑反手插向了自己的腹腔……
几天后,项梁所部溃军相继聚拢至了彭城城下,粗粗望去,大约有两万余人。望着城楼下三五成群无精打采,毫无士气的士卒,项羽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叔父,吾叔父何在?”项羽踉跄地冲下城楼,一把抓住了一名刚刚入城的士兵。
“大……大王战死了……”那名士兵被项羽抓得生疼,急忙吭哧地答道。
“不可能!”望着眼前浑身皆是乌黑血渍的士兵,项羽不可置信地把脑袋摇成了泼浪鼓,“叔父英雄盖世,不可能!断断不可能……”
“请大将军节哀!”见到项羽这副恐怖的表情,周围的将士赶忙拱手齐声劝慰道。
在将士们的劝慰声中,项羽却是更加激动了,忽然间他竟嚎啕大哭了起来。受到项羽情绪的感染,一时间三军动容,整个彭城都笼罩在了一片痛哭声中。
“大将军,现在并非伤心之时,赵军随时将至,若再不做御敌之策,我军势必全军覆没也!”大将黥布小声地提醒道。
“三军将士或生或死,皆握在大将军之手!请大将军以大局为重!”右司马龙且亦哽咽着跪了下来,见龙且跪下,众将士也跟着跪下了一片,“请大将军以大局为重!”
项羽长叹一口气,一言不发地转身径直离去,只留下跪了一地的将士们,面面相觑。
不到三日,赵将武臣便率领着由三万步骑组成的前锋部队浩浩荡荡地杀奔而来。可令武臣没有想到的是,偌大的彭城竟是城门敞开,一眼望去,城内街道上亦是空空荡荡,似乎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项羽此举是何名堂?”面对如此情景,武臣还真有些进退维谷了。
“项梁既死,项羽自然望风而逃了!”说话的是不久前刚刚投奔赵国的魏人张耳。
“张先生所言有理,然……”直觉告诉武臣,这彭城中必有蹊跷,只是一时间他却又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项羽定没有走远,在下愿领一军留驻彭城,固守待援,武将军自可率军追歼残敌!”张耳忍不住催促了一声,在他眼里,项梁战死,楚军已是群龙无首,要被赵军追上,自然是不堪一击,一触即溃了。
武臣沉思了半晌,似乎也没想出其他更好的主意,于是拨出五千士卒交给张耳,然后亲率着其余的两万五千骑兵绕过彭城,径直向南追去。
但令武臣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皆是项羽事先定下的计谋,赵军刚过彭城不到三百里,就遭遇了楚军的伏击。武臣所部并非赵军主力精锐,面对骁勇善战的八千江东子弟,只不到半个时辰,就伤亡了大半。
见势头不对,武臣连忙下令全军且战且退,向彭城靠拢。可当武臣军好不容易才退到彭城城下时,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城楼上瞬间竖起了无数楚军的旗帜。原来在城中也藏有项羽的伏兵,先前入城的五千赵军,早就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还在愣怔间,项羽已从背后掩杀过来,在楚军前后夹击的攻势下,赵军前锋竟是全军覆没,武臣无路可走,也成为了楚军的俘虏。
“回去告诉赵括,今生不灭赵国,项羽誓不为人!”在割去武臣的鼻子后,项羽下令将其释放,送回赵括军中。
当满脸是血的武臣出现在赵括面前时,赵括不禁勃然大怒,他当即催军向彭城进发。可等赵国大军隆隆开到彭城的时候,楚军却早已经南渡淮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