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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阁记 第四十二章、画堂春(二)

浮生为欢几何 壶中慢 4709 2024-04-14 05:15

  陈芸一个接一个拜见,拜到最后,直觉腰杆都挺不起来了,幸好沈母和蔼慈祥,大发善心,免了陈芸与平辈的见礼,不然陈芸真心怀疑,自己的腰一定会从中折断。

  见过礼,敬过茶,大家开始论资排辈,依序而坐。

  沈母见男女混杂在一起,女眷们顾及男人,全部老实坐着,不言不语,不由深感无趣,索性撂下男眷们在外间谈天说地,喊一干女眷进了碧纱橱里说些家长里短。

  大家早厌倦了听男人吹嘘,巴不得出去散闷,于是你拖我、我拖你,纷纷跟着沈母入内。

  进去坐定,沈母远远见几个孩子缩在墙角,头挨着头做游戏取乐。老人家和蔼一笑,吩咐立秋将孩子们领到近前,逐一询问年岁,又命立春将压箱底的宝贝取出来,分别赏给几个孩童。

  几个娃娃捧着劳什子,或惊喜,或疑惑,随后又玩弄取闹起来,各自父母见了,生怕摔了、砸了,急欲代为收存。

  三叔祖家的小孙女年岁尚小,忽见手里的小玩意被娘亲拿走了,登时不悦,哇啦一下子就哭出几行泪来。

  梅氏见女儿当众大哭,顿感没有面子,就快步上去掐了女儿一把,虚张声势恐吓了一通。

  沈母目睹了这场闹剧,心里很不舒爽,遂开口道:“不过几件旧年物件,原也没有多么贵重,这才命人翻出来送给孩子们,可你们如此珍视,反倒令老身心不安了!”

  三叔祖母潘氏见状,连忙制止儿媳妇的行为,又道:“大嫂不要介怀!媳妇出身低贱,一向是眼皮子浅,我也曾就此训诫过她几回,教她人前人后大方些,不要露小家子气,可她没有耳性,我说的话,好比东风吹马耳,她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梅氏门楣虽低,可到底是诗书之族,此刻听婆婆如此糟践自己,苦于敢怒不敢言,只得老实退了下来。

  此时,二叔祖家的长孙沈贺歪在榻上,摇头晃脑的,琅琅读起了塾师新教的文章。

  沈母上了岁数,平素最爱调鹦戏雀,含饴弄孙。听孩童书声朗朗,老人家心中喜欢,连忙命人将沈贺送到眼门前。细细问了一番,沈母才知这沈贺虽然年方六岁,可三字经早背得滚瓜烂熟了,连《围炉夜话》《增广贤文》等书也文意俱悉。

  “我们启堂与他挨肩儿,可学问上却远远不及他,由此可见,后天教育极为重要!”沈母边说边叹了口气。

  马姨娘苦熬半生,所有希望全寄托在儿子启堂身上,听见沈母如此评价自己的孩子,免不得要伤心落泪。

  陈氏与她相处多年,自是了解她的性子,所以默默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不要介怀。

  二叔祖母刘氏东张西望,无意间瞥见陈氏的动作,便笑道:“虽说启堂不上进,可复儿天赋异禀,如今又成了婚,以后静心研读圣贤书,后年秋闱,一定能够高中!”

  陈氏叹惋道:“二叔母抬举他了,他啊,懒散惯了,遇到有兴趣的事,还好一点,不劳别人多嘴,自己先想方设法做了,可若是心里不想做,便是旁人拿鞭子抽着,他也未必听话!”

  刘氏神色坦然:“去年,复儿没有中举,着实令人叹惜,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复儿有了贴心人,从此挑灯夜读,红袖添香,复儿还能不加倍努力,光宗耀祖?”

  陈芸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一面强装镇定,一面攥紧了手掌。

  陈氏晓得刘氏的意思,赶忙道:“论起来,我与二叔母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了!当初,我也是瞧这孩子心思细腻,体贴入微,才同意他俩的亲事。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所思所想,无非是想复儿免除后顾之忧,专心考取功名,不辜负老太太与老爷的期望!”

  刘氏含笑不语,兀自端起手边的缠枝海棠青花瓷杯品茶。

  屋里有片刻的宁静。

  沈母扫了眼左右,奇道:“咦,不是说好了今日都来,怎么不见稼先媳妇过来?”

  潘氏闻言,忙道:“那孩子生性温顺,原要跟着我们一道过来给大嫂请安,可早起用饭时呕得厉害,我心里头不放心,就打发下人去请了个大夫。大夫把了脉,又细问了些生活琐碎,那孩子一一答了,大夫才敢下断论,告诉我们她有喜了!”

  沈母坐得久了,后背感到酸疼,刚刚推开大迎枕换了个更舒服的体位,便听了这样一桩喜讯,忍不住感叹道:“平心而论,咱们妯娌三人,终究还是你的福气最多!老身膝下虽有三子,可至今为止,只有一个奶娃娃绕膝,压根比不上你们俩!”

  潘氏、刘氏听了,默默互视一眼,虽然各自心中欢喜,可还是拍马逢迎沈母福气最大。

  沈母何尝不知道两人的心思,只是道:“我一向偏疼复儿,如今单指望他能争口气,让我早日孙子绕膝!”

  陈氏闻言,如饮醍醐,连忙向陈芸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陈芸会意,可心里却倍感压力,毕竟这才成婚一日,便遭到四面八方的催生,任谁也受不了这种际遇。

  光阴弹指,众人毫不忌讳聊了半个钟头,堪堪也到了午饭的时辰。沈母自诩为东道主,务必要恪尽东道之谊,即命立春安排宴席,又命立夏通知男眷们前来会聚,而后共同到荟萃堂用饭。

  席开,男眷三桌,女眷三桌,桌上摆了鱼香茄子、红烧乳鸽、松鼠溜黄鱼、翡翠虾仁、烩什锦、宫保鸡丁、五香卤排骨、粉蒸牛肉、剁椒鱼头、辣椒炒肉丁、金鱼戏莲、霸王别姬、纪妃伴龙颜、蜜三刀、鱼头豆腐汤、丸子汤、牛肉壮骨汤等菜肴。

  沈母西向坐下,不赞一词地打量了一圈,因不见周夫人在场,就唤了立春到近前,问:“老大媳妇怎么突然不见了?”立春老实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老大媳妇向来安分守己,不会无缘无故离席,你去悄悄打听一下,别让她坏了规矩!”

  立春领命而去,再回来复命时,脚底下跟踩了风火轮一样,又快又乱。沈母见她神情慌张,心里也有几分诧异,一面示意她靠近些,一面让她如实禀告。立春喘了一大口气,绘影绘声地将自己在后花园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沈母听了,再也坐不住,干脆离席而去。

  后花园里,清风徐徐,铃声哕哕;香兰馥郁,玫花斑斓;青松翠柏时相对,绿柳碧梧常相望。

  沈母领着吴夫人、陈氏一阵疾走,刚要闪过灵璧石假山,忽听假山后面传来一片争论声。

  婆媳处了二十多年,沈母素知周夫人温顺,可方才听立春禀告,心里也存了几分疑。此刻听假山后面的人争执不休,沈母莫名也想见识见识长房媳妇的庐山真面目,骤然止步。

  “我进府也三年了,好不容易怀上老爷的骨肉,没成想啊,居然被太太给暗害了!”

  顾姨娘神态憔悴,苍白似白纸的面庞上看不到一点血丝,可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却带了几分恨意。

  “妹妹可要凭良心说话!”周夫人眉毛一挑,后背一挺,很自然地端起一家主母的姿态来,“先前妹妹怀孕那阵子,咱们府但凡进了什么好东西,我可全尽着妹妹那里用!便是妹妹前阵子小月了,我也是急三忙四打发人延医抓药,为你诊治调养,盼你早日康复。如今妹妹身子好透了,居然要学中山狼,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举?”

  “太太是说自己是东郭先生?”顾姨娘言辞冰冷,犹如她的心一般冷,“太太出身高贵,家里头出了好几位举人,不知可听过这句话吗?”

  周夫人白了她一眼,满脸轻蔑。

  “满口佛言,未必真善!这世上啊,佛口蛇心的人真是不少!”顾姨娘逼视着周夫人,“太太贤惠,人前人后端庄大方,可这贤惠底下,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呢?”

  周夫人不以为然:“妹妹,我念你小月不久,不愿与你计较,可你也要知道进退,别学那些长舌妇,信口开河,诬赖旁人,不然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你是什么下场!”

  “诬赖?”顾姨娘长笑一声,逼近两步道:“太太,你敢对天发誓,我的孩子不是你害的?”

  周夫人不屑一顾:“你的孩子没了,怪你自己不中用,哪能将罪过安到我头上?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夏荷,等下宴席散了,再打发人请大夫进府,好好给顾姨娘治一治!”

  “我没糊涂,我心里门清儿!”顾姨娘东倒西歪地扑上去,发疯似抓住周夫人的衣袖,怒吼:“我全知道了,我全知道了,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的孩儿,今日,我一定要为我孩儿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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