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御书房,元祐帝刚和几位大臣议事完,李福进来禀告了朝阳大街上发生的事情。
元祐帝听完凤眸幽闪。
武安侯陈家?
陈家的这个武安侯爵并不是大燕朝开国皇帝太祖赐封的爵位,而是第二代皇帝太宗所封。
太宗皇帝在做英王的时候,第一代武安侯便英王手下的副将,跟着太宗皇帝拼杀疆场。等英王做了皇帝后,册封功臣时,陈家得封武安侯爵。
几代武安侯都骁勇善战,但现如今的武安侯陈靖铭从小身体就不好,并未习武,走了文臣的路,次子陈靖瑄却是个文武全才,所以,先皇把自己最宠爱的端淑公主嫁给了陈靖瑄。
只是陈靖瑄在婉华十岁那年病逝。
在那个梦里,朕临终前,婉华才告诉朕,老武安侯手中有一支铁骑,在临终前给了陈驸马,而陈驸马临终前,又交给了婉华郡主。
婉华是女子,无法掌兵,陈靖瑄就在长房一脉里物色了陈六接管了铁骑。
铁骑就在京郊外的三大营里。
陈六明面上是个章台走马欺男霸女的,可实地里却和驸马陈靖瑄一般,文武全才。
婉华进宫后,根本不把出身于小官门第的魏皇后放在眼里,而端淑大长公主来自后宫,所以,婉华在后宫里就像是在自家园子里,而他这个天子对后宫又一向淡漠寡情。
所以,抢走顾瑾茜的孩子,简直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他曾经问过婉华,既然有着颠覆江山的能力,为何不把陈家的孩子抱进来。
婉华笑着告诉他,说她只是想做皇后,想做太后,想做大燕朝掌权的那个人,让天下所有的人匍匐在她脚下,而不是为了颠覆燕家江山。
梦里,他只知道铁骑的领头人是陈六,人马是在京郊三大营里的,却不知道具体的将士资料。
所以,梦一醒,他便安排暗卫去盯紧陈六,他一定要找到那一支铁骑,如果掌管不了,那就毁掉。
他绝不能让梦里发生的,再发生一次。
“去给刑部尚书传旨,令他在书斋门前,现场办差。”元祐帝吩咐道。
“是,皇上。”李福忙应答一声,出了冬暖阁,让李泉去传旨。
元祐帝又喊来暗卫,安排了一番。
朝阳大街上秦王要办案,京兆尹怎可能听不到风声,于是一边在心里把陈六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一边吩咐人马朝着朝阳大街赶过去。
陈六虽仗着端淑大长公主的势力欺男霸女,欺凌弱小,可他本身是个白身,刑部和大理寺管不到他,倒霉的就是他这个京兆尹。
到了书斋门前,就见秦王已经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前面还摆放了一张桌子,俨然有了办案的架势。
汗流浃背的京兆尹撩起官袍跪倒在地,“微臣见过秦王爷,微臣来迟,请王爷治罪。”
京城的百姓没有不认识京兆尹的。
不说别人,但就陈六开始欺凌弱小,欺男霸女时,最初也有人去京兆尹告过状,可京兆尹害怕当时的端淑长公主啊,所以只能是安抚安抚原告百姓。
直到现在的端淑大长公主,陈六嚣张的气焰越发逆天。
慢慢地,也就无人再去告状了,因为告了也没用。
此刻见他来了,百姓们群情激奋起来。
忽地,一篮子的烂菜叶子朝着京兆尹砸过来,“打死你这个畜生,要不是你不给我女儿做主,她何至于绝望地去死,你白白当了父母官,你不配为官,你去死吧。”
有一就有二,百姓们疯狂起来,真不是盖的。
不一会儿,京兆尹和陈六及他带来的那七八位公子哥,就被百姓们砸地狼狈不堪。
书斋里的顾瑾茜冷冷一笑,如果不这样,如果今日不把陈六惩办了,这些老百姓怕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秦王脸色越来越沉。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陈六仗着端淑姑母的势力横行霸道,就和宝平郡主一样,只是那会子,皇兄还没有足够的气势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其他势力,这才让这几个肆意了这些年。
现在,也是该收拾清理的时候了。
第一个便是这京兆尹。
见秦王接受百姓的申述,顾瑾茜也就觉得自己该走了,谢老板还在外面,她便让书斋里的小厮领着她买了她想要买的文房四宝,然后带着素心和紫苏从后门出了书斋。
“皇……皇上,你怎么会……”
刚走出书斋后门的胡同口,顾瑾茜迎面撞上了元祐帝,看样子好像知道她要从这里出来,所以在这儿等着她。
顾瑾茜还真是猜到了。
元祐帝一出宫,顾瑾茜的行踪就被暗卫每一注香的时辰便汇报一次。
“朕,在这里等你。”元祐帝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瑾茜,不过才一日不见,心里便就想念地厉害。
“等我?”顾瑾茜瞪大眼睛,“皇上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姑娘,不是奴婢通知皇上的。”素心连忙道。
她已经认了姑娘为主,就不能再把新主子的消息告诉旧主子,若是告诉旧主子,对新主子就是背叛。
顾瑾茜拍拍素心,“我没有怀疑你。”
素心瞬息感动道,“奴婢谢主子的信任。”
“是朕的人。”元祐帝笑说道,“听说你的书斋今日开张,却遇到了陈六,朕也正好好久没有上街了,就出宫来看看你,顺便给你贺贺喜。”
顾瑾茜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我的书斋,只是书斋的谢老板是我认识的,人很不错,我不忍心他被陈六欺负,就假说书斋是我的。”就把在太原府时,谢老板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元祐帝嘴角一抿,心里道,这哪里是个丫头,分明就是一个豪侠义士,路见不平就想管一管。
“那就随朕回去看看,看老十怎么审案的。”元祐帝说着就朝顾瑾茜伸出手。
这是要牵手?
在那个世界里热情奔放的顾瑾茜,却在这会子羞红了脸颊,须臾了会儿,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在那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大手里。
心,砰砰砰地快跳起来。
顾瑾茜也听到了元祐帝的心跳声。
元祐帝牵着顾瑾茜的手踏进胡同里,朝着书斋返回去。
“皇上驾到。”
元祐帝牵着顾瑾茜的手又进了书斋里后,对跟在身后的李福颔首一下,李福弓着腰跨过元祐帝和顾瑾茜,出了书斋的门,高声唱和。
顾瑾茜一怔,“皇上您不是微服吗?”咋又禀明身份了。
“既然来给茜儿贺喜,怎么能不禀明身份。”元祐帝笑说道。
顾瑾茜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道,“可我刚才已经说了,是假的呀。”
“在你禀明你是永平侯府顾二姑娘后,你觉得,那位谢老板还会要这个铺子吗?或者说,不会真的和你合作?”
顾瑾茜不吭声了。
“臣弟见过皇兄。”秦王敛衽跪下。
“微臣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京兆尹匍匐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已经知晓,他这个京兆尹怕是坐到头儿了。
老百姓噗通噗通地像鸭子入水,你一跪,我一跪,跪满了书斋门前,左右两边,密密麻麻地一大片。
元祐帝出了门,双手搀扶起秦王,又去把跪在最前面的几位老者搀扶了起来,那几位老者,激动地热泪盈眶。
“草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能得皇上眷顾,草民回家后,定会率领子孙日夜为皇上祈福,皇上福寿永昌,大燕朝千秋万代。”
然后百姓们又呼喊了一遍,“皇上福寿永昌,大燕朝千秋万代。”
“朕,谢谢你们的祝福,朕也嘱咐大燕朝的百姓们,安康顺遂,子孙福报。”
一番祝愿后,便安静下来。
元祐帝道,“朕乃天子,却也是百姓们最大的父母官,京城里发生了这件事,朕也有责任,所以,朕,来了,朕给你们做主,有冤屈的尽管申述,不论是陈六,还是其他人。
不管是谁,只要你的冤屈是真的,朕就会替你们做主。来人,把陈六带下去,关进刑部大牢,等审查清理后,若是有人命在身,立判斩立决。”
陈六早在秦王来后,便知道,等待他的是牢狱之灾,但还是存着一丝希望,可一声“皇上驾到”他便知道,不会再有转圜了,等待他的只有死。
陈六没有挣扎,乖乖地被俩个侍卫夹起来,离开了书斋门前。
街面上安静了会儿,下一刻,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哭泣声,随后再次一起跪倒,感激皇恩浩荡。
元祐帝京兆尹看过去。
京兆尹匍匐在地上一直没有起身,这会子,更是浑身颤抖着,这官被捋掉是一定的了,只求能够保得住这条命,他的命保住了,一家老少的命才能保得住。
“既不作为,这官就也不用做了,摘掉京兆尹的官帽,贬回原籍,再不启用。”
京兆尹大大地松了口气,一连磕了三头,“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李泉上前,摘掉了京兆尹的官帽,脱去了他的官袍,京兆尹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元祐帝亲临审案,衙门里的官员们岂能坐的住,一股脑地朝朝阳大街上的书斋涌过来。
之前接了旨意来现场办差的刑部尚书端木杨,大理寺卿耿晨旭双双赶到,一起跪倒地,“微臣来迟,还请皇上治罪。”
元祐帝这才朝端木杨和耿晨旭和看下去,脸孔瞬间冰霜赛雪,冷气森然,“端木爱卿,耿爱卿,朕记得刑部衙门,大理寺衙门,来这儿,好像比朕的皇宫近吧?莫非手里有大案要案,出去找线索去了?”
皇宫离这里远,朕都来了,近处的端木杨和耿晨旭和却到这会儿才来。
端木杨道,“回皇上,臣接了旨意就朝这里赶,却在半路上见到家里管家,说是小孙子突发闭气骨气,微臣的老妻惊吓地也昏厥过去,微臣就,就赶回家里,这才、才误了公事,微臣治罪。”
元祐帝沉吟了会儿,道,“小哥儿和老夫人,是否救治过来了?”
端木杨没想到皇上竟会询问,感激涕零道,“回皇上,救治过来了,微臣写皇上垂问。”
端木杨一生就一个儿子,儿子就也生了这一个孙儿,紧张些,情有可原。
“端木,接下来的申述有你接管下来,记住,不许出现一个错案,但凡冤屈的,不管是谁,都给整查个清楚明白,若是出现错漏,包庇案犯,接受贿赂,朕直接治你的罪。”
“是,皇上,微臣定会竭尽全力,查清每一件案子,不有冤案,不受贿赂。”
元祐帝并未申斥耿晨旭,但也没有给他好脸色。
秦王道,“皇兄,京兆尹不能无人坐镇,还请皇兄定夺。”
元祐帝就朝不远处那黑压压一片的官员看过去,“宣吏部尚书过来。”
李福便就朝那帮子官员过去,“皇上有旨,吏部尚书秦忠然觐见。”
秦忠然忙忙地大步奔跑过来,在桌子三步远的距离敛衽跪下,“微臣秦忠然叩见皇上。”
“爱卿平身,起来说话。”
“谢皇上。”
等秦忠然起身后,元祐帝道,“京兆尹的人选,谁合适?”
秦忠然在京兆尹被捋掉官职时,就已经在细腻琢磨人选了,这会子元祐帝问他,他毫不犹豫道,“原顺德知府李兆海父亲病逝丁忧三年,半月前回京述职,李兆海在顺德任上六年政绩考核均为优,臣觉得李兆海可胜任京兆尹一职。”
“那就即刻上任。”
“是,皇上,臣这就派人去通知李兆海来吏部办理手续。”
耿晨旭还跪在地上,冷汗不停地流下来,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了,反正大理寺里也有不少案件,随便扯个谎言也就过去了。
可他却巴巴地跑来,还以为皇上会高兴,却没想到,得了这么一个局面,这么多官员百姓门前,他这张脸丢尽了。
“耿爱卿,平身吧。”元祐帝冷沉道。
见他的样子就知晓,他连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道,就看在是自己半个岳父,是大女儿的外祖父,懒得和他生气计较。
耿晨旭连忙谢恩,起身,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见各项事情都已经办妥贴,元祐帝朝顾瑾茜看过去,接下来的时间就该是他的茜儿的了。
元祐帝看过来时,刚好顾瑾茜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下,闪烁的都是浓浓的情意缠绵,顾瑾茜再一次脸颊发红,不好意思地就把脸扭到一边,便就和对面人群里一个人对上,那双眸子极尽冷然。
顾瑾茜心里颤了一颤。
这是谁?
为何对她会有如此冷森的目光,难道是喂吃毒草的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