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空。

　　从洗完澡到风散云收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

　　万苏轻声问：“现在除了月底收账，几乎都不用你亲自去做什么了。等我走后，你打算做什么？”

　　可橙道：“我啊，我打算建一个粮仓！最大最大的粮仓！”

　　万苏问：“建那么大的粮仓做什么？”

　　可橙道：“建粮仓当然是为了存放粮食！积谷防饥么！”

　　万苏道：“我知道积谷防饥。但是现在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建那么大的粮仓来装粮食？”

　　可橙道：“前段时间听高大哥说起边关战事，隐约觉得咱们现在所处的并非是太平年代，战火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燃烧起来！一旦战火烧起，除了粮食什么都使不上用处。所以我决定建个大粮仓，用最好的材料，力求能让粮食保存得更久、更完好！”

　　万苏皱着眉头道：“便是战火突起，赈灾也是官府的事，钱粮也是从国库里出。哪需要咱们屯粮？你又不是那种发国难财的人，肯定不会囤积居奇。既然如此，何必建粮仓？建粮仓的弊端可多着呢。”

　　可橙便问：“什么弊端？你说说看。”

　　万苏道：“主要怕人惦记。咱们进京五年，虽说根基渐稳，但远远比不上当地根深蒂固的望族，许多人都等着看咱们摔跟头呢！建粮仓太惹人注目了，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指控，说咱们意欲囤积居奇或是扰乱人心云云。作为新晋的皇商，大把人等着看咱们的笑话，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大张旗鼓去修建粮仓，以免被有心人去罗织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可橙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你知道我向来是个想干就干，干就一定要干成的人！修建粮仓怎么了？我又不偷不抢！我怕什么？我知道你是为大局着想，也是为我好，为咱们好。旁人要是问起，我自有话搪塞过去，你只管放心就好。”

　　万苏见她胸有成竹，知道劝阻无用，毕竟他心底也认同可橙的做法，因说道：“也好，修建粮仓绝对不是坏事，再说了，谁说咱们不能屯粮了？又不是为了囤积居奇！不过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罢了，这又什么错？你想做就做，我支持你！”

　　可橙拉了拉他的手，感激地道：“你最好了！”

　　万苏笑了笑，又问：“除了这个，你还想做什么？”

　　可橙道：“开一家作坊！招上十几个女伙计！”

　　万苏大吃一惊：“你要开什么作坊？”

　　可橙道：“棉衣作坊呀。”

　　万苏笑道：“不错，咱们有了棉花为何还要把制作棉衣的机会让给别人？为了防止他们囤货居奇，咱们就应该把棉花、制作棉衣、售卖这三点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然的话即使棉花再多，被那些黑心商家捏在手里，百姓们想穿平价棉衣的愿望还是会落空。”

　　可橙深有同感，因说道：“是啊！我现在还记得当年整个杏花村只有为数不多几个人有棉衣穿。身边熟悉的只有二大爷有一件新棉衣——不对，宝二娘当年也有一件新的。”

　　万苏搂她的手紧了紧，笑道：“是的呢，那年我把你从水里捞出来，二大爷想也不想就脱了棉衣把你裹着。”

　　可橙“嗯”了一声，略带感叹地道：“谁都知道棉衣贵重——相对咱们乡下人而言，二大爷曾经做过匠人，有点家底，这才得了一两件棉衣，其他人的棉衣么多是一些烂心棉，不知被穿过几手了，就二大爷的是崭新的，连我娘也想不到他老人家会想也不想就把棉衣给我裹着，也不怕弄湿了被毁掉？”

　　万苏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时候你那个样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要是任由这么冷下去，把命给搭了进去，岂不是千百件棉衣都换不回来？大概就是这因为样，所以二大爷才不及他想就为你搭上了一件棉衣。”

　　可橙窝在他怀里，笑着问：“你呢？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救我？”

　　万苏挠挠脖子，说道：“实不相瞒，我还真是路过。因为要去找我——”他本下意识想说“大哥”后来还是改了口，继续道，“找万曹算账，正好路过杏花村，因为口渴了，想进村子里讨口水喝，还没看到人家呢，就看见你落水了。”

　　两人还是第一次就首次邂逅讨论，虽然那一回并谈不上“邂逅”，但可橙还是非常想探知他当时的想法。因问他：“你从村子外面来，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救我？”

　　万苏道：“救人还要想为什么？我因为骑在马上，看得自然远一些，所以不等别人脱衣服就跳了进去。那时候在水里我拉住你的手，看着你亮晶晶的双眼，我心里就想：你可千万不要出事，不然的话我的良心会一辈子过不去……”

　　可橙汗颜，心想：“真正的三丫头还真是出事了，我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现在是顶着“可橙”的名头生活，而不是“三丫头”，三丫头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赵可橙”，赵可橙这个名字是后来何大夫起的，所以自己也不算是冒牌货！

　　想到这里，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因笑道：“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救得了是我的造化，救不了是我的命，你的良心不用受到谴责。”

　　万苏摇头：“你这话说得不对。”

　　可橙问：“哪里不对？”

　　万苏道：“救得了是我的造化，救不了是我的罪过。不然的话，我从哪里娶到这么好的娘子？这辈子说不定就要打光棍了！”

　　可橙道：“怎么会！你这么出色的人又岂会打光棍！”

　　万苏摇头：“若不是你，我断然不会有今天。”

　　可橙否认：“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譬如——盛小姐。”

　　万苏道：“蓝子？我从未想过。前面那几年，我满心都是仇恨，恨不得手刃万曹，将万府摧毁，将相关人等全部杀了，好给我们母子二人出一口恶气。除此之外，我从未想过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