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弄清楚了何塞的精神还很正常，并没有患上失心疯，但是比尔打心眼里怀疑眼前这位能把京剧称之为是中国歌剧的老兄，真的理解了那出艰难晦涩的曲目。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比尔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何塞会愿意花时间去看京剧。

　　原因其实无他，不过是何塞认为比尔是个华裔，在比尔的思想里多少会有一些中国传统理念，所以他觉得多了解点中国文化，应该可以更好地理解比尔的想法。

　　可惜的是，何塞的出发点虽好，但做法却很有些事倍功半的效果，因为比尔除了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之外，骨子里并没有太多的中国元素存在。

　　不过何塞的做法多少还是让比尔有点感动，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上并没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主动花心思来了解另外一个人。同时也让比尔相信，自己打算接下来让何塞来替他打理在伊莱的那一摊子事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尽管如此，比尔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赞许或者是满意的表情。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等着何塞平静下来，而后又继续说道：“事实上，正如我刚才告诉你的那样，回西区帮拉尔森处理报税的事情，不过是事有凑巧，拉尔森正好有了麻烦主动找上门来。即便没有这事，我也一样会找个理由出来，让他把我给调回来。”

　　“等等、等等，比尔，你的意思是说，你一个星期前就从南区回西区是正中你的下怀？”

　　“没错！因为我在南区感觉不安全。”

　　南区不安全！整个伊莱里面气氛最和谐的地方就是南区了，怎么会不安全呢？

　　何塞张大了嘴，却硬是忍住了没有再叫出声。

　　过了两秒钟，他才慢慢地说道：“太意外了！我原以为你只是临走前想来说声再见，结果你都回来一个多星期了。嗯，表明上看起来是拉尔森调用了你去给他收拾烂摊子，但实际上是你正好借了这个名头干了你想干的事。哇，比尔，你太狡猾了！”

　　看到何塞的表现，比尔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这小子果然还是个聪明的，关键是很能听自己的话。刚教育过他遇事要冷静沉着，马上就能照着去做。这不，立刻看到效果，把整件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给理明白了。

　　“你是知道的，我去南区不过就是两个礼拜前的事儿。”

　　何塞立时点头：“准确地说，是两个礼拜零两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嘿嘿……”

　　可不是吗，那天是比尔转区期限的最后一天，大家商量着要聚一聚给比尔践行。

　　那时候电工班的监管，也就是何塞的顶头上司，还没出门度蜜月，偷偷给他们开了个绿灯，让他们在电工班里开了小派对。

　　当然，那小子之所以敢这么敢，完全是瞧在了比尔送他的那个大大的结婚礼金的份上。一个足以支付蜜月旅行费用的红包，激发了那位即将步入爱情坟墓的新郎所有的善良和胆量，让他做出了这个他前所未有过的、大胆的举动，一次就违背了监狱的N项规定。

　　派对虽小，但气氛却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酒水。

　　酒，这玩意可是监狱的违禁品，想要偷偷弄进来，难度不小。不过，人总是聪明的，所以也总能找出替代的东西来。这次，他们用的是各种碳酸饮料。

　　接下去发生的事，何塞记得一清二楚。

　　那天难得胆大了一次的准新郎也乐呵呵地参加了他们的派对。大约是巨大的意外收入让他乐晕了，那家伙一直拉着比尔，直说要以饮料代酒好好地恭喜他终于要重获自由。

　　结果是弄得比尔不胜其烦，只好给何塞和Ozzy使眼色。两人接到指示便开始想着各种的法子来灌那老兄喝饮料。

　　最后嘛，何塞觉得自己这次是涨知识了，因为在此之前，他还真不知道原来单喝可乐之类的东西，也能把人给喝到吐。

　　想到那老小子最后趴在厕所马桶上狂呕不止的样子，何塞突然觉得，其实那次和Ozzy的合作，一唱一和的，其效果还是相当之不错的啊。

　　“我知道你笑什么。不过你也可以再想想，如果那次只是你一个去，你觉得最后被灌倒的人会是谁？”比尔不失时机地又点了何塞一句。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

　　你是知道的，伊莱的惯例是，即将刑满的犯人，通常都会在释放前三个月左右被集中到南区去，做所谓的再就业的面试集训。”比尔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屑，哪怕这些所有的技能学习、在就业的培训都是由他们家出资赞助的。

　　不过，同比尔认为，这种除了给人带来不切实际的希望之外没有任何作用的培训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不同，何塞一直觉得这些培训多少还是有点效果的，至少他自己就敢拆电器了。哦，至于能不能修好，那得看上帝的旨意。

　　“当然，我一直拖拖拉拉不肯去填转区的申请，却不是因为那个无聊的集训。去听狗屁不通的讲座和在这里无所事事其实都是一回事，都是在浪费时间。

　　但是，西区，我已经经营了那么久，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从拉尔森到狱警，基本上都算给我面子，更何况还有你们这些兄弟。所以，我觉得在这里住着更安全些。马上就能出去了，我可不希望这时候突然发生点什么意外来。安全第一！”

　　何塞使劲点头。在西区，虽然不时都会有黑豹帮的来惹事，但是有Ozzy这个专制保镖在，想要动比尔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要是问我的意思，我当然是希望到时候直接从西区直接走人。不过，有些明面上的规矩总还是要遵守一下的了。所以一直拖到两个礼拜之前，到了伊莱规定的最后期限，又有人跑来催，我才换区的。

　　只不过我搬到南区没两天，居然接二连三地在吃饭和洗澡的时候，都有人没事跑来挑衅……”

　　“什么，有人挑衅？”何塞再一次跳了起来。

　　“黑豹的人现在厉害了呀，是觉得Ozzy不……哎，不对呀，那帮烂仔里面好象最近半年都不会有人获释啊。而且那几个最会挑事的刺头我这几天都还在西区看见的啊。莫非是北区的哪个混蛋？这也有点说不通啊，谁会吃饱了没事儿干，不怕给自己加刑啊？”

　　何塞心里觉得很疑惑。

　　南区管得松些，很大的一个原因也是在于那里的犯人都十分老实。毕竟都眼巴巴地等着排队出去呢，谁不想太太平平把最后几个月熬过去就算了。除非是真把伊莱当成家，打算在这里终老的，但貌似不会有这种人的吧。

　　这事发生一次就不正常了，何况比尔说了，还不止一次呢。

　　“对，不是黑豹的那几张熟面孔。我肯定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人，至于是不是别的区的，我当时也不肯定。那时候，我和你想的一样，只要是不想把牢底坐穿的，就都不会愿意被加刑。而且，我觉得狱方的人也不会希望看见有人会在最后还惹事的。

　　哼，多一个犯人，他们的开支也跟着多一份，他们又得肉痛半天。”

　　“对啊，那后来呢？”

　　“然后，我就直接跑去杰西的办公室，找她了呗。我估摸着，若是她出面，那些骨头痒的家伙自然就会安分守己了。”

　　“哎呀，高，这招借力打力好啊！犯人怕监管，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官方出来加强管理，谁都不敢哼一声。嗯，杰西小姐虽然为人和善，但如果真的有打架事件发生，传起来对于她竞争总监管长的位子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嘿嘿，不错，我确实就是这么算计的。只要我自己不主动惹事，凭我和狱方的关系，再加上还预先备了案，就算有人想来生事，也是奈何不了我，对吧？而且当官的出手，总比我们自己接招要来的更有效果。”

　　“可不是嘛。之前好几次，黑豹他们来找麻烦，咱们都是用的这招解决的。既快又好，还省心。尤其是看到他们被关了小黑屋，而咱们自己一点事没有，那心里就叫一个爽啊！

　　不过，我也一直没想明白，黑豹的人是不是缺心眼呢？你说，他们都吃了几次亏了，怎么就是不知道长记性呢？一转身还又犯同样的错误。”

　　“那你得去问他们了，我可不知道答案。”

　　“那杰西小姐怎么说？”

　　“她的反应也很不正常。

　　以前那个女人见了我，总是和我有说有笑的，完全不觉得她是在和一个犯人说话。不过这次，你猜怎么着，她竟然一脸严肃，要同我公事公办的模样！

　　还跟我说什么，发生争端必然是双方的事，否则一只巴掌可拍不响啊。她那言下之意就是说，我肯定也有干了什么，否则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单单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呢？

　　我去她的，这是什么逻辑？

　　我想既然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不过你让手下的狱警们管严一点总可以吧。这婆娘居然说，南区向来是以人为本，如果仅仅是出于预防的目的就要好象西区那样从严管理，她认为是非常不合适的。

　　靠！还‘非常不合适’的！她从南区跑到西区，希望我帮她忙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有一丁点的不适合了呢？”

　　比尔说的这个杰西找他帮忙的事，何塞是知道的。

　　为了空出来的伊莱总监管长的职位，杰西和拉尔森明争暗斗得很厉害。拉尔森资历老，杰西学历高，也算是各有所长，但总体来说，还是拉尔森占了上风，如果比尔再表明支持拉尔森的话，那胜负就没有任何的悬念了。

　　因此，杰西特地来来回回找了比尔好几次，最后总算是拿到了比尔两不相帮的承诺。

　　比尔的脸色不太好看，看来他是真的被杰西气着了。

　　“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大约又觉得有些不妥，所以又和我解释说，我说的那几个人，她是知道的，又说那不过是几个新人，可能还不太懂规矩，过两日自然就会好的。”

　　“什么？她说是新人？”这下子，何塞忍不住皱眉头了。

　　果然有问题！

　　哪个犯人不是从新人过来的？而在那个阶段的犯人，又有谁不是在新环境里战战兢兢的呢？除了极少数几进宫的积年老犯，每一个新犯人不管以前在外面有多横，初来乍到之时都是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招惹上老犯人。

　　现在居然有新人主动来找碴，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假若只有一个，或许还真是个脑线短路的奇葩，但是同时冒出好几个，又只冲着比尔一个人来的人，那结论就只剩下一个了：有人想对比尔不利。

　　何塞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我就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样。防人一时，难道还能防人一世？当然我只是希望安安全全过完这几天，所以，既然外面有人存心要对付我，大不了我躲开就是。

　　本来，我是想找人传话给拉尔森，让他给我想个理由再调回到西区几日，没想到真是老天帮忙，我还没开口呢，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而且到底是他自己的事，那办事效率才叫一个快呢。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和监狱长说的，反正他早上来找的我，当天下午我就已经接到了通知。”

　　“肯定是瞎编的理由呗，漏税这种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不能让监狱长知道啊。”

　　比尔讥讽地一笑：“嗯，反正能让监狱长相信那也是拉尔森的本事。回来之后，我又和他提了提那几个撩事的家伙，他立即说他去找人摸摸底。”

　　“有结果了吗？”何塞急切地问道。

　　“有了，前两天反馈回来的。

　　还真是黑豹的人。但蹊跷的是，他们本来根本就不应该在伊莱出现。

　　按程序，这几个小子只需要暂时扣押在警局就可以了，因为他们犯的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案子，而且还没有被正式起诉。可市里居然以警局临时关押处人满为患为理由，把他们给送进了南区。”

　　“这都能行？”

　　“哼，再牵强的理由，只要是从上面来了，下面的人也只有照着执行一条路。”

　　“那不用说了，肯定就是冲着你来的。不过，我真不明白了，比尔，你确定你和黑豹没有仇？那么多年了，要是没个什么杀父之仇夺妻子之恨，他们干嘛非死咬着你不放？”

　　“滚，你看我是象和那些毒贩子有瓜葛的人吗？”

　　“呵呵，当然不象。”

　　“哼，这还象句人话！

　　老实说，我进伊莱之前，就从来没有听说过黑豹帮的名字。你说我和他们八杆子都打不着，能有什么仇呢？所以，他们应该还是别人雇了来对付我的帮手。

　　只不过，在西区纠缠了这些年，他们压根就没讨着好去，我觉得这原本没仇的现在也算结下梁子喽。想想，真是没名堂。

　　但话说回来，就我们那点的恩怨，最多也就局限于我们和西区那几个熟人之间，应该还不至于让他们派新人追着到南区去。”

　　“嗯嗯。那你说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呢？还有你真的想不起你进来之前得罪了谁吗？”

　　“废话，老子我要知道，还用得着躲在这里和你一起猜哑谜啊？哼，放心，等我出去了，还怕找不到在背后搞鬼的人吗？而且，我现在觉得，那个杰西肯定是在里面夹了一脚的！”

　　杰西小姐？大哥说的是南区的杰西小姐？

　　何塞的脑子里闪过那张笑颜如花中兼有英气和妩媚的脸，下意识地替人辩护道：“不会吧。我觉得杰西小姐不象是坏人啊。”

　　“你有见过哪个坏人额头写着‘我是坏人’的吗？她要是没搅和在里面，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就不会是那种态度。”

　　“那，那也许她是被蒙在了鼓里了呢？对了，没准是被人利用了，那也说不定。”

　　被人利用？就你这傻小子才被人利用呢！这些从政的人，不论男女，哪一个不是花花肠子一大堆的？

　　比尔没好气地白了何塞一眼，心想这孩子还真是天真，简直跟自己当年一模一样。总觉得妹子，尤其是颜值高的妹子，都是美丽的天使，什么都好商量。

　　切，殊不知妹子往往才是最危险的人物。要不然金大侠也不会在小说里特地设计了个桥段，让那个谁他妈死之前留了一句话，叫他千万别相信漂亮女人的话呢。

　　“她被蒙蔽？拉倒吧，不说别的，你想啊，还有没被起诉的嫌疑人被人硬塞进南区，她能老老实实接受？她那双硕士头衔花钱买来的啊？不知道这样是非常不合乎法律的吗？

　　还有那几个新人敢在狱警的眼皮子底下那么嚣张，分明就是在挑战官方的权威，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会姑息迁就？你开玩笑吧？还有她跟我说话的态度，和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这些加一块，你还能说她是被蒙在鼓里，那你就是傻的，别说我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