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当然不可能因为燕歌一这翻掏心掏肺的话就改变,十多年养成的性子,又岂是因为别人一席话就能改的?不过到底知道燕歌是好意,虽然心里不以为然,面上还是装出感激的样子,笑了笑道:“七哥的话我记下了,咱们小四房那几个眼高的很,都围着小三房转呢,谁又真把我当成兄弟了?也就七哥心里还记着我。七哥放心,我也不是那真糊涂的人,七哥说这些都是为我好,我心里岂会没数?”
听他这么说,燕歌不免感觉自己白浪费了半天口舌,也晓得各人各命,懒得再说什么了。
其实对十一郎,他自己心里,何尝不是复杂的很?
说起来,他才是小长房的儿子,可至从十一郎回来,明明是个女孩子,家里的年纪相妨的兄弟,哪个在她面前不退一射之地?从前祖母在时也就罢了,后来她得了腿疾,两三年里不露面,他只当从此以后,十一郎再不是从前那个十一郎了,作为血缘这么近的同宗兄弟,心里也曾生出些个怜悯来,不想这小子一出来,竟只比从前更嚣张了。
要说他心里喜欢这样的堂妹,他是真欢喜不起来。不过好在他够识时务,也知道他们文家将来要说有大出息的,还真是非五哥文天歌莫属。再则,十一郎有那样的外祖家,将来何愁嫁不到好人家?说不得,自己兄弟,将来还真的得靠小三房的兄妹帮衬,他没必要去这会儿去得罪这两兄妹。
本是最亲的堂兄妹,他盼着他们好,他们好了,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惜九郎这个自以为聪明,眼睛顶在头顶上的,却看不明白。他也不想想,他一个庶出的,本就需要别人帮衬,有个什么资本去和十一郎叫板?怎就不去看看八郎暮歌因和十一郎交好,如今得了些什么?那喜来登,也是寻常人想进就进的?没看金家老七都和暮歌一道去了么?
不说别人,就是自家大嫂,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还是新开的铺子,年底就拿回了大几百两的银子来。以后只会多,不会少。连母亲那样固执的人,都不曾反对过大嫂同小三房往来。
再则,二叔文玠一门心思打着小三房的主意,外头的人不晓得,他们自家人还不晓得二叔二婶的心思?如今落得如何?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喜欢不喜欢是一回事,他姓文,十一郎兄妹也姓文,他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扯也扯不开的。只有相互帮衬,没有相互死踩着的道理。
何况自己这些同族兄弟,哪个又有本事去踩五郎和十一郎的?没有那金钢钻,非要揽瓷器活,不是自寻死路么?退一万步说,五哥和十一郎在山阳待的不顺了,他们还可以去京城,人家不缺人不缺钱的,大可不理本家这些人,可是本家能不能把这两兄妹驱出族去?
文家除非不想打着什么书香人家的名头,在山阳立足了。要知道文家有今天的名声,全赖出了三叔这个探花郎啊。
所以,五哥和十一郎离了文家照样过好日子,可是文家若与这对兄妹反目,文家就是大厦将倾,一族人都脸上没光。
他七郎文燕歌虽没别的本事,可至少不傻,看的比那些心里揣着小算盘的人,要清楚的多。
燕歌要领云歌去他那里换衣衫,云歌却没脸再回宴厅里,何况文玮也发了话,要禁他的足。云歌谢了燕歌的好意,自回了院。
一席饭因为云歌,虽面上恢复了热闹,到底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崔氏对长歌也是另有了看法,她万没想到,从前那个看着喜喜哈哈,没半分忧愁样,后来病了,两三年不曾出门的侄女,如今口舌之利,连他们这些长辈的情面都不肯留半分。可偏偏不管是文珂,还是文玮,都只能迁就着。
不迁就又能怎么办呢?
想想自己曾经还想着算计她的亲事,真是好日子过顺了。
还好当初没出什么事,要不然,她的一张老脸,只怕都要丢在这丫头的手上。
对长歌来说,发作云歌,也不过是杀鸡敬猴。有时候亮出爪子,让别人忌讳几分,自己也能省多少事下来。她不怕事,可整天被人恶心的感觉,总归不那么美好。
一顿饭各怀心思,也只有凤歌这个万事不想的不觉得什么。用了午膳,长歌回了一趟清宴园和阿兄嫂嫂以前的院里看了看,见收拾的都还不错,便辞了长辈们,带着允泽回了山阳。
凤歌还道:“十一郎,过了人日,我便去城里寻你玩去,记得把我的屋子给收拾好了。元宵节我就留在山阳城了,兴许父亲和母亲也要去的。”
长歌自然道好,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凤歌还悄声道:“老九那就是个蠢货,你别同他置气了,也千万别因着那蠢货,生了父亲和母亲的气,他们是真疼你的。”
长歌笑着睥了他一眼:“倒晓得替四叔四婶说话,到底是亲儿子。你就不怕我为着他,连你的气也生上?”
凤歌撇了撇嘴:“切,他是他,我是我,就他那样眼长在头顶上的,眼里可瞧不上我呢。你看,咱两眼睛长的位置差不多,这才是亲兄弟呢,你能为着那样的东西,和我生份了?你要真因为他和我生份了,信不信我一把掌掴醒你?”
长歌:……这死小子还挺会挑时候显摆他的霸气测漏啊。
人日之前,拜亲访友,他们家因有南丰先生这个老国宝在,几乎天天在家接待各方来客,过了人日,便要开始准备元宵节来。长歌得了李为庸元宵节那天一同赏灯邀请,只是什么人约黄昏后是不指望了,她还有允泽和冯家小弟这两个小跟班的,阿先回了田庄和家人团聚,要过了正月才回来。且除了两个小的,还有云歌这个饶舌的家伙在。
既是小约会不成了,那索性就大家取一取,长歌又约了白大郎。
好在陆氏肚子大了,当然是留在家里,不好往人多的地方挤,要不然长歌还得一路上照顾女眷。
又想到小时候在京城时,这一日大哥总会带上他和二哥一道出门去看灯的,如今大哥有正经事情,不会再同她一处游玩了,二哥又不知道在哪里,心里不免愁怅。
陆氏看她没精打采了几天,问了雪见几个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当然不放心,叫了她去说话。
“这是怎么了?我听雪见说你这几天饭也不好好吃,尽日里打不起精神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长歌哪敢让她担心,忙道:“没有没有,我要是身体不舒服,双影早押着我吃药了,这不是新年里吃的油腻了,有点不想吃东西么?”
“那这整天没个笑脸,又是怎么回事?要是有事,便是不和我说,也不要瞒着你阿兄,没得叫我们担心。”
长歌心道,我只是想爹爹和娘了,还有想二哥,可这不能对你说啊。
再说陆氏也不知道朝歌还活着的事情,长歌当然是提都不敢在她面前提的。
只好打起精神来,笑道:“哎呀,这不是家里整天客人不断的,有些累着了么?嫂嫂放心,我能有什么事呀。”
陆氏知道她这是不肯说实话,也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没事儿就好,既是累着了,就好生息着,回头我让刘妈妈给你炖些清淡些的补品,允泽这几天,也不许再去烦你了。让十郎带着他玩去。”
长歌笑道:“嫂嫂可千万别,十哥那样的,忒不靠谱了些,没得把咱们允泽给教坏了。”
陆氏一想直凤歌,也不禁失笑,说起来十郎比长歌还大了两岁,倒跟个孩子似的。
长歌回了院,到底打起了精神来。一院子的丫鬟们见她脸上总算有了笑,也都松了口气。
雪见忙道:“阿芜晚上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里去做,刚刘妈妈还说,要给你炖个燕窝粥呢。暖房里送了些水萝卜来,要不给阿芜再做个酸萝卜开胃?”
新年里油腻的菜多,酸萝卜倒是不错,不过燕窝就算了,长歌对这些甜品没什么兴趣,有那燕窝还不如吃点银耳羹感觉卫生些呢,一想那燕窝那玩意儿是小燕子的口水,她就无论如何都爱不起来。
雪听得了直笑:“那么贵的东西,偏到了阿芜嘴里,就成了这样的东西,说的奴婢以后都不敢想了,这要是叫人那卖燕窝的铺子,还有那些个贵夫人们听了,可不得气死。”
长歌卖萌:“哎哟,我这不就是在姐姐面前白说两句么,可千万别传到嫂嫂和刘妈妈面前去。”
传到嫂嫂面前,她以后是万不肯再吃的,传到刘妈妈面前,她就等着挨骂吧。
雪见难得见她回到小时候在她面前撒娇的样子,心中一软,笑道:“往后好好吃饭,奴婢便不往外说了,要是再不好生吃饭,奴婢可是不敢保证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的。”
长歌故意苦着脸:“唉,连雪见姐姐都变坏了。这日子可叫人怎么过?”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需要好好活着,她这一世被父母捧在手心当成了明珠,有着无比幸福的童年,虽说时间有些短,可放在记忆里是能记一世的,如此就好。爹爹和阿娘,若真有在天之灵,也是盼着他们兄妹都过的开开心心的吧?
只是,二哥,你现在在哪里呢?
长歌知道李为庸肯定有二哥的消息,哪怕没有,他也知道二哥在什么地方。可是她问过几次,李为庸却是一字未吐。长歌又怎能不担心?
如果二哥一切都好,李为庸又何必瞒着她?
不过,她相信自己的哥哥。总有一天,他肯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