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城的春天来的比较早,才进入二月,天气便一天暖似一天,到了二月末,地上已经渗出几缕新绿来,光秃秃的杨柳枝上,也慢慢抽出了新芽。
陆氏的肚子大了,行动不便,每天阿桃亲自扶着她在院里走动。奶娘已经寻好了两个备着,刘妈妈现在已经忘了长歌,整天在陆氏面前服侍。长歌故意吃味,刘妈妈笑骂:“越大越没个样儿了,你嫂子的醋你也吃,且放心吧,妈妈这心里呀,最疼的还是咱们阿芜。”
原本乳兄刘守宏年前就该来山阳的,不过长歌想着年后要去京城,便让他继续待在了京城,等她从京城回来时,与她一道来山阳。如此,她去了京城,也有个人在身边,毕竟离了京城几年,京城各家的礼,都是由宏大哥打点的,有他跟着,各家的情况也熟悉,不至出什么差错失了礼。
山阳书院的基础建筑年前都已经完了工,学舍学堂里一应的家具也都到了位,如今连书院外头原本计划的一些门面铺子和小院都开始建起来,书院后头还有个近十亩的湖面,依着这个湖,长歌干脆建议文天歌建了跑道,山阳书院不培养书呆子,那条河堤上种满了垂柳,湖中种着莲藕的湖,便成了一早上山阳书院的学子们晨练的地方。
且书院已经开始招收高年级的学生。等高年级的学生正式上课了,低年级的蒙学学生也要开始招收了。
高年级需要考试才能进学,而低年级,门槛则要低的多。
因着有外叔公南丰先生坐镇,再加上请了几位有名的大儒,有三苏之一的苏子由老先生,甚至大苏苏子瞻也答应秋天时过来讲学一段时间,山阳书院的吸引力一时高过县学府学,方圆两三百里内的学子们纷纷过来应试,就连更远的地方,也有慕名而来的。
书院的事情,长歌帮不上忙,她这里正打点行理,打理二月末便启程往京城赶了。
等到了北方,也就进入了三月里,河面解冰,一路畅行,且还没到漕粮进京的时季,一路上倒也极快,长歌预计着,一路顺水,不改陆路,约三月中,便能到了京城。
刘妈妈一方面不放心她次头一个人出门,便是去那么远的地方,有心路着去服侍,可陆氏这边再过不到两月就要临产,家里除她,也没个老人,又放心不下,还是长歌劝了又劝,刘妈妈才勉强答应让她去。
平安和双城往海州那边给送了向日葵种子,双城留在海州和禇成一道忙着那片海边荒地的事情,平安却回了山阳。这次去京城,长歌也定了随行的人员下来。有平安,双木和双林,还有雪见同文竹,连上长歌自己,不过六个人。陆氏也不放心,索性花了大价钱给她包了整船,长歌觉得没必要多花这些钱,可陆氏同刘妈妈坚持,她也只得答应下来。
不想白大郎一听说她要去京城,索性跟学里请了假,要跟她一道去。
有白大郎跟着,至少安全问题也有了更多的保障。长歌见他非要跟去,想着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让他一起出去见见世面,开阔一下眼界,也不是坏事。她并不担心白大郎的性子在外头惹祸什么的,一是白大郎极听她的话,二是白大郎性子单纯,只要别人不主动惹他,他也没有去惹别人的道理。倒是进了京,他这个长相,难免有那些纨绔子弟来招惹,倒是要小心些。
不过就算真惹了事情,只要不是白大郎的错,她也不担心什么,说到底,就算在权贵如林的京城,她也不是那一点依仗没有的人。
李为庸听她说要雇船去京城,便暗中为她找了个可靠的船家,雇用的船资,也比市面上的的价格要低了两层,且那船虽不大,也有三层,端的敞亮干净,长歌看了后,极是满意。
李为庸又叮嘱了一翻,路上小心,早些回来的话,长歌暗笑,脸上止不住就带了出来。
“笑什么呢?”李为庸揉了揉她的头。
长歌笑道:“笑你啰嗦呀,怎么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面,倒让我想起我阿娘从前的念叨来。”
李为庸平时话极少,一行人在一起时,他也大多是端着张脸,站在一边默默不语的那一个,不过因着她出门,便担心成这样,长歌心里暖暖的。
李为庸笑道:“别淘气,我说的都记在心上,听说北地天冷,春日来的迟,你厚重的衣服了多带些,别为了图省事就冻着自己,若身体不舒服也别大意,听说你有一个丫鬟精通医术,最好让她跟着去,便是不跟去,常用的药丸也多备些,以防不测。路上再赶时间,也记得要吃好些。到了京城,忙完了正经事情,就早日回来,我,我心里盼着你早些回来。家里且放心,我暗中会照应着的。这边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们会管的妥妥当当的。”
年前汇通物流的生意不错,就是伙计,也练出了几个人来,如今已经按着之前的计划,在周边沿运河的城市进行扩张了。有李为庸管着,长歌并不担心。
两人说了会儿话,夜色已深,汤面铺都要打佯关门了,这才念念不舍的各自家去。
长歌到底不放心,还是抽了空,去了一趟北庄上,双城不在,北庄养着的那共十多亩水面的珍珠却是不能不好好管理的。好在双城提上来的那个丫头倒是个利落的,长歌看了后也算满意。这才放心回了城中。
海水珍珠养殖她也没有经验,但理论知识到底不缺,毕竟前世家里亲戚做过淡水珍珠养殖,她也查过海水珍珠养殖的知识,至少用什么样的母蚌更利于产出质量上好的珍珠,她是知道的。
又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海水珍珠养殖的知识,写了一份,补充了原先交给双城的那些,留下来让人得空给海州那边送过去。
因着白大郎要跟去,长歌到底不放心家里,尤其是允泽,自出过年前大哥文天歌同外叔公一道受伤的事情,她处处谨慎,便让双林留下来跟着允泽。
双林虽知道自己在长歌身边的主要任务便是保护长歌的安全,这也是曾老夫人送她们姐妹来山阳的目的,可是长歌发话,她又不能不听,且想着文家如今到底只有允泽一个孩子,他的安全自然也十分重要,只得留了下来。
陆氏那里,却是忙着打点长歌的行李,京城的贵女公子们眼界都高的很,陆氏不想让长歌委屈,被那些眼高的人小瞧了,云锦,蜀锦,宋锦,壮锦,四大名锦的衣衫,各做了两套,别的名贵绸缎也做了好些身,光是她的衣衫佩饰,就装了四大箱了,又怕她晕船,各样开胃的小菜也准备好几坛子。另外还有给京城各家亲戚的土产,竟是要反整只船的货仓里,都塞的满满的。
长歌笑道:“这不知道的,还只当我是个商贾,要往京城贬卖咱们山阳的土特产呢。还好有小舅舅给的路引,咱们也算是官家亲眷了,要不这一咱上的货税,还得交好些呢。”
陆氏犹觉得不足,生怕哪里短了她,还想着要再添些什么,长歌好不容易才拦了下来:“嫂嫂,我真的都瞧过了,样样不缺的,我去京城也住不了多少日子,忙完正事,再看望看望亲友,也就回来了,来回运来运去的,岂不麻烦?真要缺什么,一路上不说了,京城也不缺的,嫂嫂又不是没给我银子,有什么买不到的?”
陆氏一想也是,这才罢了,又不放心道:“要这么说,还得再给你带些银子才是。”
长歌:……
不过是去趟京城,别人百两银子就能走个来回的,碎银铜钱加交子,陆氏整整给了她两千两,她又不是去京城血拼扫街的,有什么不够花的?再说,真去了京城,住在将军府上,姑祖母怕是什么都给准备好了,又哪里有需要她去花钱的地方?
长歌好说歹说,又费了半天口舌,陆氏这才放弃了再给她添银子的计划。
锦瑟知道长歌要去京城,她针线好,也给长歌赶出了两件上好的白棉布做的中衣来:“十一哥,听说如今北边还冷,这特意选的厚些的棉布给你做的,穿在里对也暖和些。到了京城,可千万注意些身体。”
长歌笑道:“还是妹妹贴心。阿瑟想要什么?我给你从京城带回来,保管是山阳城都寻不着的好东西。”
锦瑟羡慕道:“十一哥看着什么有趣的,给我买两件回来玩就是了。唉,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山阳城呢,若不是十一哥接了我来,怕是我一辈子连个田庄都出不了。什么时候我要是也能象十一哥一样,走遍这大江南北,该有多好?”
对这个虽血脉已经远了,但聪明,休贴又能干的堂妹,长歌是当亲妹妹一样待的,听了她的话,笑着安慰:“等阿瑟再大些的,往后十一哥去哪儿,带都上阿瑟。”
转眼就到了要出发的日子。
这一天连文天歌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一早上陪着长歌用了早膳,便要送长歌去码头。
长歌去外叔公那里告别,这才由天歌陪着去了码头。狄静尘也跟了过来,叮嘱道:“路上注意身体,到了京城,若哪个敢欺负你,只管和小舅舅说,小舅舅回京后,看打不死丫的。对了,你姑祖母和姑祖父若是问起我来,就说我一切都挺好的。等过了夏天,送你外叔公回了南丰,我便回京城。”
长歌点头应好。天歌风早凌乱。不带这样教坏我可爱的妹妹的。
好不容易仆人们把行李都抬上了船,上歌见天色不早,与哥哥同小舅舅作别:“都快回去吧。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大哥也别只顾着外头的事情,也多关心关心嫂子。”
天歌看着眼前明朗的象春日阳光一样的少年,眼角不由有些润湿。
他的妹妹,是真的长大了。
揉了揉长歌的头,天歌柔声道:“阿芜辛苦了,放心吧,家里有哥哥呢,说不定等你回来,你嫂嫂已经生了。”
陆氏的预产期是四月里,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长歌肯定是赶不回来了,可心里再不放心,京城,她也必是要去一趟的。
长歌笑道:“等我回来,我帮着嫂嫂带小侄子。”
又说了一会儿话,长歌方登了船。
春天里风柔日暖,慢慢的,山阳城便被抛在了脑后,渐渐了只成了个影子。
长歌看着北方,对自己道:“京城,我文天歌又回来了。”